《攀玉楼》 第1章 怎么看都顺眼 “今儿这摊子你若交不出五两银子的住税,就拿你那秘方来抵!” 油腻的吆喝声混着辛香的麻辣,刺得人耳膜发胀。 苏棠攥着汤勺,瞥了一眼赵财主那镶了金牙的嘴角。 他身后三个壮汉正虎视眈眈盯着她的铜锅,活像饿了三天的鬣狗。 她就知道她这麻辣烫的摊子支起来会惹来地头蛇的觊觎,好在她早有准备—— 苏棠垂下眼睑,侧身回头冲着紧闭的院门,“新妇无能,烦劳爹爹。” 柔柔的声音娇娥温软,和这几日大嗓门吆喝的模样判若两人。 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在这瞬间停滞了。 直到后面的院门打开,高大魁梧的身影出来。 圆睁的大眼,脸上的胡茬参差不齐,乱糟糟的头发用麻布裹了个髻,土黄色的衣裳打着几块补丁,双手粗糙,每走一步整个镇子都好像跟着颤一下,一张嘴,瓮声瓮气的几乎小半个镇子都能听得到:“烦劳赵大官人再说一遍,多少住税?” 赵财主等人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但眼角瞥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人群,赵财主还是梗着脖子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头:“五两银子!!” “五两?就是外来的商客一天也不到一百文,你就收我卢家五两?”卢大山瞪圆的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凶意,骤然提高的嗓门使得整个镇子都跟着震了震。 “我怎么不知道她是你卢家的人?你家的傻,那小子还能娶上媳妇?”赵财主毫不示弱。 “……” 四周的人们转眼间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三天前苏棠的麻辣烫摊子开业,就见识到了这年头老百姓们看热闹的热情完全不逊于她的上辈子。 苏棠松开攥着汤勺的手袖抚颊低头轻声哽咽,细碎的声音随着似有若无的流淌,围观过来的人们瞧着这几天忙里忙外并颇有些姿色的小娘子可怜兮兮,都心软了一塌糊涂,再看卢大山一如之前的不善言辞只会睁圆了眼睛瞪在那里,忍不住帮衬。 “卢家五天前娶的媳妇,镇子上都知道,怎么赵大官人不知道?” “赵大官人家大业大,哪儿管这闲事儿!” “有五两银子就不一样了~” “赵大官人不要银子,要配方,呵呵~” “……” 四周围你一言我一语,卢大山也总算明白了。 “原来是冲着我卢大山来的!赵大官人这是生抢,还是要杀人?” “来,我卢大山就在这里,赵大官人杀了我,连五两银子也省了!” 卢大山站到赵财主跟前,喘着粗气红着眼睛就好像要发疯的公牛。 “老爷小心。” 赵财主身边的三个壮汉连忙拦到自家主子跟前,可即便如此,赵财主面对着身材魁梧的卢大山也好似是面对着一座山。 卢大山在平安镇干屠宰的买卖二十年,有时候赶上县衙里处决犯人也会吆喝他过去砍上几刀,砍人可不比砍畜生,煞气足的叫人走到卢家猪肉摊子旁边都觉得凉森,就像是现在,明明卢大山赤手空拳,赵大官人就是觉得他卢大山的手里拎着杀人的刀。 赵财主额角颤抖,紧跟着一咬牙一瞪眼。 “这是什么话,你卢大山把我赵大官人当成什么了?我是真不知道是你家傻,那小子的媳妇。” “咱们乡里乡亲的这么多年了不是?什么秘方,没有的事儿,我就没说过。五两银子是说半年,这块儿地就是你家的了,说起来要不是你卢大山,我赵大官人绝不会给这个价儿,这可是天大的便宜,就当是随份子了,咱可说好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转眼间赵财主就换了一副嘴脸,丝滑的毫无阻滞,嘴角的金牙都暖的像是此刻天边上的日头。 旁边围观的众人也都不说话了。 住税,是大乾城镇摊贩交的固定税收,平安镇的住税就是由赵大财主代为催缴,或每日或每月,以三十税一算,平常商贩行情好的时候每日也就能挣个二两,换言之三个月的住税就有五两左右,虽说下雪刮风的日子也算上了,可五两银子权当半年的住税,也是便宜。 这便宜他们也想占。 “当真?”卢大山迟疑。 “那就当是本官人骗你了。”赵财主甩袖就走。 只是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娇润润的声音传来:“请大官人留步。” 一直闷头状似哭泣的苏棠抬头,娇柔恬丽的面上泪光滚动,泛红的眼中却透着一眼既见的坚韧。 “大官人可是言而有信?”苏棠问。 赵大官人的嘴角直咧。 有信个屁! 可前有卢大山虎视眈眈,左右还有镇子上的左邻右舍,他能说? “怎么,有银子?”赵大官人歪着嘴露出大金牙。 只见卢家小媳妇咬着牙一副强忍着心疼的神色的从身边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儿玉坠子。 玉坠子不大,日头下泛着莹白色的光泽。 赵大官人瞳孔瞬间缩了下。 那玉坠子绝对不止五两,五十两都值,甚至更多。 “能拿这个抵吗?”小媳妇问。 “能。”赵大官人立刻点头。 众人的视线也落到那块儿玉坠子上。 他们不识货,可看赵大官人的样子就知道这玉坠子是好东西。 卢大山也看出来了,挠了下头,仍是瓮声瓮气:“我这边还有钱。” “不能再用公爹的了。”苏棠乖顺垂首,虽是一身的粗布衣裳可就是让人怎么看都顺眼。 赵大官人更顺眼。 尤其是见这小媳妇缓缓走过来把这玉坠子递过来的时候,更是一双眼睛都离不开。 “我也是看在老卢的面子上才收,毕竟这玉说不上好坏,几两是它,十几文上百文也是它,就是看个心头好。” 赵大官人说着,打发开护在自己跟前的护卫,漫不经心的伸出手等着玉坠子落在自己掌心中的通润感。 ……这坠子价值不菲,回头把玩些时日再送给县令大人,说不定还能淘换来好东西。 正就是念叨着,忽的见那枚玉坠在眼前一顿,又远离了。 诶? 【住税,大乾朝廷对固定经营场所商户,包括地摊的征税】 第2章 一起看太阳啊 赵财主睁圆了眼睛。 面前那个小媳妇仍是满脸心疼不舍,手上却是把玉坠子收了回去,又从荷包里倒出几枚银锭子。 “大官人说的是,千金难买心头好,既大官人不喜,还是五两银子吧。” 恍恍惚惚间耳边娇声依旧。 可玉坠子没了,只有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五两银子。 赵大官人额角青筋直跳。 踏马耍他? 卢大山看赵大官人不动弹,问:“不够?” 不够? 此时此刻赵大官人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手里的银子狠狠的甩到那个小媳妇的脸上,抓起小媳妇的脖颈子狠狠的吐一口吐沫:“你他~娘的耍老子?”然后把这个小媳妇狠狠的收拾个来来回回干干净净。 可现在—— 赵大官人皮笑肉不笑的扫过在场众人,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银子,昂天大笑:“呵呵,哈哈,好,够~够!!” 遂大步甩袖的走了。 众人:“……” 赵大官人好像很生气~ 就在这时,麻辣的辛香混着柴火焦气,在平安镇的暮色里炸开熟悉的氤氲,早先小娘子大嗓门吆喝的声音也冒出来。 “蒙赵大官人体恤,卢家麻辣烫回馈诸位乡亲父老们的抬爱,再打折五天,满五十送十五,实惠又好吃啦——” 拐着弯儿的声音还没飘多远,附近四周的人们就已经围了上去。 “有我一个。” “我也要。” “……” 赵大官人算什么,这卢家的麻辣烫便宜又实惠了啦。 转眼间,麻辣烫摊子四周都是人。 “大山,愣着干嘛,还不去帮忙。”有老人低喝。 卢大山看着没剩几颗牙的老人家,犹豫:“我给您老拿一份?” 老人差点儿一拐棍打过去。 “浑说什么,你家这新妇懂事,沾了便宜转头就实惠给了邻里,你卢大山可是有福了啊~” “哦。”卢大山应着过去。 “给我拿点儿软乎的。”老人在后面唤。 “……”卢大山。 * 晴空之上白云寥寥而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平安镇街头,刚开张三日的麻辣烫摊子前面,人头攒动。 苏棠站在热气腾腾的锅子后面,有条不紊的下菜盯火候。 麻辣烫的汤底是早就准备好的,荤素菜色不是她那个时候随便挑选,而是早早的归置到了各处,荤素各配置价钱不同的三种搭配,客人们选好了直接下锅。 菜熟,撒酱料,出锅。 没有配置其他的配料。 麻辣烫摊子只是小本生意,可耐不住是整个小镇唯一一家,更甚是整个大乾唯一一家。 更还有公爹在旁边帮忙…… 如同山一样的身形耸立,蒲扇般的大手伸过去,大喝一声:“钱!” 铜钱络绎不绝的落到卢大山的手里。 交完钱的也不得不从怀里再掏出几枚铜钱补上。 “那个,大山啊,多给点儿啊~这些不够。” “就是啊,你家这菜量少啊~” “……” “少什么少?不说你们吃的多?” “多来一份不就行了?” 听着公爹的大嗓门,苏棠嘴角的弧度更大。 哗啦啦的银钱流水声啊~ 开森。 **** 麻辣烫摊子后面的院门关着,狭小的缝隙中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黑色的毛发略有些邋遢,狗耳朵挺立,大舌头伸出嘴巴“呼哧”的喘气,憨厚的有些像是外头的卢大山,过了会儿,舌头缩回去,哼唧唧的对着旁边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少年郎君撒娇。 少年郎君的年岁和苏棠差不多,眉目清秀,看似和卢大山并无半分相似,双手抱过大黑狗的脖子,隔着门缝瞅着外头和客人们说着话,手里头仍有条不紊忙碌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厚越来越浓的苏棠。 他这媳妇还真是漂亮~ 这时,大黑狗忽的扭头往后门看去。 少年郎君也跟着扭头。 没一会儿,后门打开,一架独轮车推进来。 独轮车上堆满了食材,有菜有肉,还有粮食,推着车子的女人看到少年郎看过来,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 少年郎默然。 他看的清清楚楚,她的额头一丁点儿的汗珠都没有。 女人冲少年郎笑了笑,温声问:“郎君怎么出来了?要不要回去歇着?” 少年郎摇头。 女人没再问,放下车子,气喘吁吁的把车里的食材搬下去,待一切都收拾利落,转头看到少年郎正看着自己,女人又擦了擦脑门。 少年郎低下头,继续捋着大黑狗的毛发。 他真看不下去了。 没一会儿,女人走到近前。 大黑狗发出“呜呜”低鸣。 女人没有再凑近。 少年郎却抬头,定定的对上女人的视线。 黑幽幽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女人微微一怔。 女人眼底飞快的闪了下,左右打量,好奇的问:“你爹爹呢?” 少年郎看向院门。 女人了然:“摆摊去了呀。” “没有。”少年郎道。 女人诧异。 少年郎看着她:“媳妇累了。” “哎呀,我怎么就忘了。” 女人懊恼低呼,当下顾不上少年郎,直奔院门,待拉开院门看到外面麻辣烫摊子四周围着的众多客潮,赶忙的过去帮忙。 院门敞开的一瞬,守在院门后面的少年郎和大黑狗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一刻钟后苏棠进来院子时,那个少年郎正和大黑狗在屋檐下面懒洋洋的晒太阳。 来到这里的苏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位少年郎。 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原身重病,几乎就要死了,陪在身边的李姐姐不知道怎么就信了镇子上算命的话说冲喜能活,而正巧了卢家的小郎君也需要冲一冲,于是原身就和卢家小郎君成亲了,结果就在成亲当夜,她来了。 仔细说起来,冲喜也算是冲对了。 她来了,活了。 五天,两天养身体,三天支摊子。 两天,她就觉得这位小郎君才不是镇子上的人说的“傻”,只是比较严重的i人。 “夫君,晒太阳呢?”苏棠打着招呼。 小郎君睁开眼睛看向她。 什么话都没说。 但在苏棠眼里,他说了。 嗯,看太阳呢,你也一起吗? 第3章 做了一碗麻辣烫 “我就不看了,要挣钱。”苏棠说着,进去了一旁的厨房。 小郎君“……” 他刚才说什么了? 小郎君低头看脚边的大黑狗,大黑狗摇着尾巴,看看自己的主人,又看看厨房。 * 厨房里苏棠正在调配酱料。 今儿人多,外面备好的酱料有些不够。 基本酱料是早就调配好的,她只要按照比例混在一起就好,再准备一些菜色就差不多。 正当苏棠准备荤菜时,旁边传来“呼哧呼哧”声。 大黑狗不知道怎么过来,摇着尾巴看着她。 大黑狗比她的膝盖都高,换做她那个时候就是大型犬,像是这样随意散养至少两千元起,差不多五两银子,半年的住税。 苏棠眨了下眼,散去眼中白花花的银两,笑盈盈:“想吃肉了?不行,夫君不让。” “汪。” 大黑狗冲她叫了声,转头冲着身后哼唧唧。 小郎君进来了。 清清亮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厨房里亮的耀眼。 嗯,挣钱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 “夫君饿了?”苏棠问。 小郎君不说话。 苏棠秒懂:“夫君想吃麻辣烫了~” 小郎君:“……” 苏棠立刻把正准备的菜码让到了小郎君跟前。 “肉片是公爹切的,肥瘦相间,腊肠是镇子里方娘子做的,据说是方圆百里做的最好的了,菜心是今儿新摘的,薯粉条晾晒的时候也最好,面也是手工擀的,额,这倒是没什么特别。小郎君还想吃什么?” 苏棠一通介绍,言语利落的好似在招待街面上的客人。 小郎君看向她。 苏棠:“这就够了?要不先做这些,不够再加?” 不等小郎君有什么反应,苏棠手里已经忙起来。 各样的菜因为荤素成色在锅里熟的时候长短不一,但苏棠早已经成竹在胸,待一碗麻辣烫铺满了酱料摆在跟前,连麻辣烫入嘴之后是什么味道,她都能想象出来。 “微麻微辣,鲜香可口,今儿调配的最好的一碗。”苏棠道。 苏棠烹煮调配的时候,少年郎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会儿看着这碗麻辣烫,少年郎却往苏棠跟前推了推,吐出三个字:“你先吃。” 啊呀,她就说她这夫君是i人吧,除了内向一点儿,还是很关心人的。 “夫君先吃。”苏棠道。 少年郎看着苏棠。 苏棠解释:“今儿那位赵大官人收了半年的住税,公爹可是帮了大忙,自然夫君先吃。” 虽然才来了五天,苏棠就觉得眼下的日子挺好,空气清新,民心淳朴,生活节奏慢,不用卷还能挣钱,虽说成亲了,可没有婆婆,公公还颇有些实力,尤其成亲的小郎君有点儿小帅,还是i人,不沾花惹草。 简直完美。 苏棠越想越高兴,看到大黑狗冲着少年郎摇尾巴,少年郎眼神犹豫,苏棠更满意。 瞧瞧,心善的小少年。 “大黑吃了容易掉毛,脱发。”苏棠正色。 少年郎君绷起嘴角,过了会儿,吐出两字:“你给。” 苏棠正色:“谁给都一样,大黑掉毛,脱发。” 大黑狗好像是听懂了,冲着苏棠“汪汪”叫了两声。 嘴里的大牙呲出来,隐约的还能看到口水。 苏棠小心肝忽跳,怎么就忘了大黑狗是大型犬了,再怎么是老祖宗严选,她这个家里人也才认识了五天。 她那边城里进出门都得栓绳,这会儿人家根本就是散养。 苏棠吸气缩步歪身,动作快的迅雷不及掩耳,眨眼就站到了小郎君身后。 大黑狗:“……” 苏棠哼哼:“真的,掉毛,脱发!” 背对着苏棠的小郎君狠狠的抿住嘴角才压下微微翘起的弧度。 大黑狗摇着尾巴“呜呜”的叫唤了几声,似是想要咬上几口,可因为小郎君在前面,大黑狗不敢,最后尾巴一甩,转身出去了。 苏棠得意。 小样儿,她还治不了一狗。 大黑狗出去了,挡在她前面的小郎君也转过头。 眸光清清淡淡,一如先前。 苏棠立刻把跟前的碗麻辣烫推过去,笑的更温和:“夫君,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夫君摇头:“媳妇累,媳妇吃。” 苏棠感动。 看看,这么小就疼媳妇~ “这是我特意给夫君做的,夫君尝尝啊?”苏棠声音更温软。 小郎君看着那碗泛着辛香的麻辣烫。 红色的底汤,绿色的香菜叶在最上面,中间调配好的麻酱裹着食材,色泽称不上好,但味道的确好闻,好闻到有些像是罂粟。 小郎君伸手,又把碗推到苏棠跟前。 苏棠;“……” 又推过来干嘛?她可是精心调配的。 这时外面急促的脚步已经到了门口,高大魁梧的身影一下子就挡住了大半儿外面的日头,厨房里也突然的暗下来。 “公爹。”苏棠惊讶。 怎么突然回来了? 卢大山看着厨房里的两个,咧了咧嘴:“大黑叫的厉害,我就过来看看,你们说着。” 卢大山转身就要走。 “公爹,儿媳也要去忙了。”苏棠连忙唤道,拿起早先备好的食材出去。 公爹回来,外面就只有李姐姐一人,她可不放心。 苏棠走了。 小郎君仍看着跟前的那碗麻辣烫。 卢大山进来,端起那碗麻辣烫,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吃起来。 小郎君瞪大了眼睛。 卢大山看到小郎君的神色,道:“我看看有没有毒。” 小郎君:“……” 都快把碗底舔干净了,还说是看看有没有毒? ******* “五十送十五不是少十五,还是五十,送你十五的菜。” “唉,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 李清田觉得自己脑袋都要大了。 又要熟菜,又要往菜上码料,还要收钱算账,她顾不过来啊~ 那个卢大家伙回去干吗? 应该她回去才对,别再是大黑狗咬了自家小娘子。 正就是李清田焦头烂额的时候,旁边清清润润的声音传来:“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计较做什么,看您身强体健的,多给您些面食,再加两片肉,怎么样?” “嬷嬷您也来尝尝?多煮些时候,保证您吃得软软的。” “……” 只是听着这道声音,李清田就觉得全身上下都轻松了。 眼前那些凶巴巴脸色不善的人们也都变得和颜悦色亲切起来,自己混乱的脑袋也清醒了过来,一百七十五再加上三十五就是二百一十文也算的明白了。 待忙过了卢大山离开后摊子跟前骤多的这段客流,苏棠才抽出空儿和李清田说话:“刚才给夫君做了一碗麻辣烫。” 李清田问:“如何?” “没吃。”苏棠道,“许是不合夫君的口味。” 李清田微不可微的靠近,低声:“那位小郎君在防备着小娘子。” 第4章 好想哭 苏棠惊讶,但看李清田认真的神色也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毕竟有原身的经历在。 可这么个小镇子,又是正巧碰到的小郎君,怎么可能~ 苏棠作势回想,摇头:“没有。” 随后低头整理。 见状,李清田只好作罢,但抬眸所见摊子旁边吃着麻辣烫的众人都是镇子上的,身上的粗麻衣裳有的打着补丁,有的没有,束发凌乱,混着泥土的指甲脏污不堪,而那位小郎君虽也是粗布衣裳,可束发齐整,指甲也干干净净。 这会儿摊子旁边的桌椅板凳已经坐满了,没有座位的就端着碗蹲在地上吃,麻辣辛香刺激的有些人的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他们就随手的一捏一甩,手指头都伸进了碗里也不管不顾的继续吃。 那位小郎君没这毛病,她这五天不止没看到,还看到小郎君饭前都会洗手。 那个爹都做不到。 这样的镇子,卢大山还是个屠户,怎么养出这样的小郎君? 六天前,自家小娘子命悬一线,她是没办法才试一试,好在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小娘子出身不凡,不能真的成了什么屠户家的媳妇,她想要带着小娘子离开,可小娘子那死读书的毛病又犯了,说什么“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还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她没读过书,可恰恰知道这两句。 小娘子这么说,她只能听从。 何况那个家里,现下她们主仆两人也回不去。 小娘子读书多,不知道从哪里看来了这什么麻辣烫的方子,开张三日,日日客满。 往日里小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往日里小娘子连大声说话都不曾,又是哪里如此刻村妇般吆喝? 短短数月,小娘子经历了太多,性子都变了。 而她能做的只有尽全力,拼命的护住小娘子。 绝不容许小娘子再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来一份。”有人过来。 “满五十送十五,实惠又好吃。”苏棠。 “那就来五十的。” “好,给您多来点儿肉……” “……” 李清田低头收拾着,眼中唯有坚毅。 旁边苏棠完全没有察觉,接过钱放到跟前的小抽屉里,虽然只是瞥了眼抽屉中的明晃晃,苏棠的嘴角就忍不住弯起来。 好开森!! 比昨儿挣得还多。 ********** “滚——” 青砖高墙之内,赵财主怒气冲冲的进到前院的正堂。 仆从奉上茶盏,赵财主喝了一口就把茶盏甩到了一边:“这都是什么东西——”抬脚往仆从的身上踹过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悠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财主脸上的狠色消失,转眼笑容满面。 “夫人怎么过来了。”赵财主一边说着一边去搀扶,又给了仆从一脚,“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夫人倒茶。” 趴在地上的仆从连忙退去。 头上珠玉佩饰满头的夫人视若无睹,施施然的坐下。 很快,仆从奉上茶盏,赵财主接过来递到夫人手边。 夫人抬手接过喝了口放回到桌上,问:“如何了?” 赵财主咧了咧嘴,颓然坐到旁边:“别提了,那个卢大山还挺在意小媳妇,不止没弄过来秘方,还赔了五两银子。” 赵财主把街面上的事儿说了一遍,夫人面罩寒霜,一巴掌拍到桌上:“废物!” “没错,就是废物。”赵财主恶声,“口口声声说拳脚厉害,结果连动手都不敢。” “我是说你废物!”夫人呵斥。 赵财主愕然:“夫人~” “平安镇三道街口,里面一整条街都是你的,他卢大山也在你的街面上营生,怎么就不能寻个更取巧的法子?到时别说是一份区区小吃食的秘方,就是卢大山也不得不跪下求你。” “夫人有法子?”赵财主惊喜。 夫人微微挑眉。 赵财主连忙起身,给夫人捶按着后背一通的恭维:“我家夫人聪慧明智,可是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如今咱家里能挣下这么大的产业也都是靠夫人……” 夫人舒服的哼声,抬抬手,赵财主立刻俯身贴耳过去。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我兄长出面,只是卢大山一区区白身,若是七品大员动心思也是小题大做,不过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夫人言词意味,赵财主迟疑:“我姐夫?” 夫人摇头:“你姐夫虽是里长,但却是愚笨的,哪里能堪大任。” “那是……” 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姐姐。” 赵财主一拍脑门,“对啊,我姐夫就是个惧内的,找了我姐姐,我姐夫能不帮忙?我怎么就忘了呢,还是夫人高明。” 夫人得意的弯起嘴角:“到时候记得把秘方给我。” “必须。”赵财主想到那张笑弯了眼睛的面孔,狠声道,“区区一妇孺,握着日进斗金的秘方,怀璧其罪,就是找死。” ******** 夜色笼罩。 安静的小院里,大黑狗趴在屋子外头,尾巴一晃一晃的闭着眼睛睡觉。 屋内,油灯下,小郎君在看书,另一边的床上,苏棠把数好的铜钱收拢起来放到盒子里。 哈哈,好多钱啊~ 除却成本,今儿净挣五贯。 五贯=五两银子,交出去的住税一天就收回来了。 苏棠提起特意留出的一贯钱,放到小郎君看书的桌上。 金属和木桌的碰撞声在夜色里清晰入耳,小郎君转头。 “夫君收着,白日里想吃什么玩儿什么就去买。”苏棠温声细语。 小郎君看看桌上的一贯钱又看看苏棠。 “不买的话给公爹。”苏棠道。 原身命悬一线岌岌可危,卢家的小郎君和她成亲冲喜,虽然仓促,可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李姐姐拿了五两的嫁妆,卢家也出了五两的聘礼,她没成过亲,也没打听过她那边成亲的嫁妆聘礼各家多少,但大乾这边都是女方出的多,男方出的少,当时她生死不知赖账就赖了,可现在她活了,拿着这些银钱当了本钱摆摊子,还想以儿媳妇的身份下去,就不能沾人家便宜。 按照大乾男婚女嫁的习俗嫁妆聘礼比例,最少她也要再出一两。 苏棠正想着这回就公平了,又听着了耳边飘忽忽来一句话。 “媳妇累。” 再看小郎君眼中透着的润泽清清亮亮, 苏棠好想哭。 哪儿找这么好的夫君去? 第5章 天才啊 苏棠拉过凳子,坐到小郎君身畔。 小郎君脸上看不出什么,身形悄然往后缩了缩。 哎呦,害羞呢? 苏棠压着嘴角的弧度恍若未觉,探头去看小郎君手中的书册:“夫君在看什么?” 烛光晃动,苏棠偏头探出自己最柔美的侧颜。 小郎君目光湛湛,手中的书往苏棠跟前推了下。 苏棠弯起嘴角,只是嘴角的弧度刚升起来就又落下。 跟前的纸上全是字,没有标点符号段落,只看了几眼,眼晕。 原主看书也晕,也不知道是怎么看下去的。 “夫君好厉害!”苏棠称赞得面不改色,“夫君都能记住?” 小郎君似是很自信,随意的翻开一页,把书页面对她。 苏棠试着开了个头:“是月也……” “……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小郎君毫不磕绊把后面的内容背了下来。 苏棠试着随意又翻了一页,读了开头。 小郎君又是顺畅的背了下去。 苏棠不信邪的再翻了一篇。 小郎君又背对了。 苏棠瞠目。 厉害啊~ 不只是i人,还是天才! “这本书夫君看了多久?”苏棠问。 小郎君拧着眉回想:“两天。” 苏棠默然吸了口凉气。 给她两天,她能读下去就不错。 “夫君喜欢读书?”苏棠问。 小郎君想了想,点头。 “夫君有上学堂吗?”苏棠又问。 小郎君摇头。 苏棠看着小郎君蓦的暗下去的眸光,心头一动:“夫君想上学堂吗?”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目光深深:“夫君去上学堂吧,束脩我来交。” 小郎君:“……” * 灯火在窗子上映出两道身影。 彼此对视,似有缱绻缠绵之意。 李清田看着那边窗子的两道身影,目光死死的落到那个明显是小郎君的身影上。 决不能让那个傻小子占了自家小娘子的便宜去。 这时旁边房门打开,卢大山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外面的李清田,卢大山愣了下:“你这是……” “亲翁安好。” 李清田双手合十于胸前,缓缓蹲下,微微垂首行作揖礼。 卢大山连忙回了个叉手礼,还不待再开口,李清田已经转身回去。 卢大山:“?” 李清田:即便在屋内也一样能盯着。 卢大山挠了挠头,看看这边关合的房门,又看看那边窗户上倒影的两道人影,也回去了。 明儿一早还要宰猪。 大乾乡镇各地自有屠宰之所,卢大山每日凌晨屠宰,少有一头,多有两三头,足够镇子上百姓们所食。 屠宰后的卢大山回到家,猪嚎之声还在耳边回转未落,面前这位“新妇”的话就已经震耳欲聋。 “你你说什么?”卢大山忍不住又问了句。 苏棠目光湛湛再说一遍:“夫君聪明,又好读书,应当上学堂,儿媳愿出束脩。” 卢大山张着的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合上,扭头问旁边揽着大黑脑袋的小郎君:“阿郎想上学堂?” 小郎君没说话,只看向苏棠。 苏棠收到,颔首:“夫君想上。” 卢大山:“……” *** 吃了早饭,苏棠李清田买了菜,去了镇子外面的小溪边清洗。 小溪边很热闹,农妇儿童洗衣服嬉戏洗头洗菜,远处还有男儿在用渔网捞鱼,遥遥望过去也捞不到几条,而这边看似这菜也洗不干净,可这年头除了尘土和人工肥料还真什么科技都没有。 自己住的小院里有水井,最后活水冲一冲,一样干净。 李清田和镇子里的其他人一样赤脚踩在溪水边上的石头上洗涮,苏棠在旁边清理,虽也是一身布衣,和寻常妇孺一般都只是用布巾扎裹了头发,可俊俏恬然的面容一眼就看出不是镇子里的女子,再加上前几日在街头的抛头露面,免不得四周有窃窃私语抑或有意无意靠近的男男女女。 不论男子女子,李清田都会冷冷的睇过去,目光好像能杀人。 不过今儿李清田一直没说话,也没理会四周似有若无靠近的众人。 忽的,李清田低呼:“奴明白了,奴知道小娘子为什么要那个卢小郎君上学堂了。” “为何?”苏棠。 李清田道:“让那个小郎君有点儿事干,才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苏棠看着李清田眼中泛着的晶亮,缓缓点了下头。 如果她承认,李姐姐能开心的话—— “哈,小娘子还是和之前一样聪明。”李清田低呼。 苏棠嘴角抽搐。 之前聪明吗? 她怎么觉得跟二傻子没区别呢~ …… “还是小主子厉害!” 院子里,卢大山憨厚的脸上满是钦佩:“原本小主子就要去读书的,这倒好,根本不用咱们说什么。” 那小媳妇长得挺好看,有时候看着也聪明,可在自家小主子跟前就像是二傻子。 捋着大黑狗脖颈上黑毛的小郎君小郎君神色淡淡,卢大山也赶紧肃了面孔:“小主子明日就去上学?” 小郎君抬头,不答反问:“有消息了么?” 卢大山沉声:“回小主子,两个时辰前收到的消息是说她们主仆二人从京都的方向而来,小主子也知道那边耳目少了些,不过也听从小主子的吩咐往南武城一路上去查了,想来不出三日便能有消息传回。” 小郎君点头,揉了揉大黑狗的脑袋:“那就三日后再去上学。” “是。”卢大山应。 脚下的大黑狗摇头晃脑的直晃尾巴。 显然是舒服了。 ******** 青砖乌瓦的高墙,前后两进的院子肃然齐备。 敞亮的正屋里,双鬓斑白的平安镇方里长瞅着跟前大咧咧坐着的赵大官人没声好气。 “你倒是舒服。” 敞亮的正屋里,双鬓斑白的平安镇方里长瞅着跟前大咧咧坐着的赵大官人没声好气。 赵大官人短粗的手指头在自己的大肚子上打着拍子,嘴角的大金牙咧出来:“没法子,谁让我家姐姐就欢喜我家夫人,姐夫又恰巧了听我家姐姐的话呢!” “说的好像你头一天知道一般,这些年仗着我家夫人,你没少给我惹麻烦添乱子。”方里长嘴边上的胡子都被气飞了。 “嘿嘿。”赵大官人嘿笑着不说话。 浅笑声声隐约从后宅飘过来,方里长吐了口浊气,揉着额头:“有的事儿能做,有的事儿不能做。人家姐妹两个落难而来,若非是和卢家小郎君冲喜,说不得就是两条人命,如今那秘方正是人家的立身之本,你又何为的破家之事!” 赵大官人抱屈:“姐夫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不给钱,卢大山还在,还能没有她们姐妹两个的活路?再说,说不定那两姐妹背着见不得人的官司呢。” 方里长面色一凝。 第6章 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胡说什么!”方里长瞪眼。 赵大官人靠近,嘴角的金牙微微闪烁:“姐夫也说是落难,现在那小娘子病好了,不就该回家?可为什么赖着不走,连亲戚都不去投奔?咱小镇子里有什么?傻郎君?哼,必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回不去啦。” 方里长冷声:“和你有何干?” “怀璧其罪啊!”赵大官人道,“姐夫不做生意不知道,就那小小的麻辣摊子一出来,咱们镇子上的酒楼收成足足少了三成,我手底下也有人盯着,那小摊子每天的进项至少五两银子,这还是刚开张,等时候长了,咱们的酒楼还开不开了?” 方里长默然不语。 赵大官人趁热打铁:“我知道姐夫想咱们的镇子一如其名的平平安安,可突然间冒出来一个金饭碗,谁不得多看几眼?现在也就是我,若是换做旁人才是真的破家呢~” 方里长看着赵大官人,沉吟:“容我想想。” 赵大官人嘴角的金牙闪闪发光。 搞定。 ******** 平安镇热闹的街头,麻辣烫摊子前,苏棠的笑容比昨儿还盛。 无他,今儿的客流比昨儿还多。 想来不出几天,一千碗的麻辣烫就能搞定。 李清田在旁边帮忙,嘴角紧抿着眼观六路:“那位大官人倒是没来啊~” “昨儿刚被轰走,怎么也得养精蓄锐,来日再战。”苏棠道。 “说不准打什么主意。”李清田咬牙。 苏棠一笑:“有姐姐在,我才不怕。” 李清田重重点头:“不错,有我在。” 昨儿那个赵财主来时,她不在。 今日若是再来,她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她们主仆两人不是随意叫人欺负的。 苏棠能猜到身边这位救着身心俱伤的原身走了百里之遥的姐姐想什么,若非是她,原身早就死在了一个月之前的那场谋杀里,整整十五年,连原身都不知道她是自己母亲留在她身边最后的护卫。 原身死前最相信的是她。 而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最相信的也是她。 心思回转,苏棠笑呵呵的和这几天的老主顾打着招呼:“昨儿吃着可还好?今儿个要不要清淡些?好,多些麻,少些辣。” 老主顾看着苏棠脸上的笑容,手中的铜板不经意多给出去几枚也没察觉。 苏棠的笑容更灿烂。 “让开,让开~” 忽的,街面上的喧杂声起。 前呼后拥的数十人由远及近,左右推搡着路边的行人,当中两个轿子颤颤悠悠的晃过来。 轿子两边的轿帘起伏,看不到里面是谁。 可外头簇拥的护卫瞧着眼熟,不正就是昨儿在她摊子跟前耍无赖的? 李清田也认了出来,盯着轿子的方向眼冒火光。 苏棠瞥了眼继续忙着招呼客人。 挣钱要紧。 “这是从里长家里出来。” “大官人的夫人也去了。” “又不知道给咱们里长出什么馊主意了。” “……” 有人说了几句,眼角似有若无的往麻辣摊子方向瞅过去。 其他人默了片刻,又说起了旁的。 街头就巴掌大的地方,苏棠听到了,旁边的老主顾也听到了,老主顾端着手里明显比旁人的五十文要多量的麻辣烫,状似无意的说道:“听说那位夫人最喜欢各种吃食,咱们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就有那位夫人的份子。” 喜欢吃食,最大的酒楼。 昨儿那位赵大官人明目张胆的就差抢她的麻辣烫秘方了。 苏棠警醒,转头看到李清田正看着她。 李清田冲她一笑:“没事。”有她呢。 ******** 夜色微深。 白日里热闹的镇子也安静下来,偶听犬吠。 房门敲起,李清田打开房门,窗边的烛光晃动,苏棠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笑颜温软:“我想和姐姐说一说摊子的事儿。”清清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好。”李清田让开房门。 苏棠进去。 房门关合。 屋内,苏棠坐到灯下,李清田已经小心推开窗户,跳动的烛火下映出窗外寂静的街口。 “小娘子,我一刻钟后就回来。”李清田。 “小心些。”苏棠。 “放心。” 李清田身形如同鱼儿无声的跳出了窗外。 烛火下,投在窗户的身影只有苏棠一人,但就好似苏棠正和人说着话。 这种事情之前原身做过,从往京都的路上到平安镇,一路上难免会遇到几个见原身病重亦或者因瞧着是两女子而心生些不该有的心思的东西,李姐姐趁夜而去,稍许而归,不是叫那些人投鼠忌器就是因着旁的事儿忘了她们两个。 只是原来是路过,现在是久居。 也不知道这法子有用没用…… 苏棠正想着,房门敲响。 苏棠小心脏跳了下。 苏棠压下声悸,问:“谁?” 门外没有动静。 是她太紧张所以听错了? 苏棠正要继续假装说话,忽的听到了门外大黑狗的“哼哧”呜咽声。 是小郎君! 苏棠赶忙到了门口,拉开房门。 果然是小郎君。 大黑狗在小郎君的脚边摇着尾巴,探头探脑的想要往屋子钻。 苏棠弯唇,仿若不经意的往前一步站到门口:“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小郎君往屋里看去。 苏棠也顾不得什么,挺胸抬头又往前走了两步。 小郎君不得不后退几步才没有撞到苏棠身上。 苏棠趁势手臂一动,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李姐姐知道夫君来,走吧,就不要打扰李姐姐了。”苏棠微笑。 “……”小郎君。 “夫君可是有要紧事?”苏棠奇怪的问。 小郎君只看着她,不说话。 苏棠恍悟:“夫君是问学堂之事?” 小郎君仍不说话,只是嘴角抿了抿。 苏棠明白,她说对了。 立刻,苏棠神色懊恼:“还以为公爹去学堂问了……明儿我去学堂问过夫子。” “夫君早日上学,看的书也就能更多了。” 眼前的小媳妇柔声轻语,笑语吟吟,俨然是在哄小孩子。 小郎君默而不语。 苏棠看了眼在旁边摇着尾巴呼哧呼哧的刷存在感的大黑狗,再问:“夫君还有事吗?”没有就回去吧~ 小郎君不说话,仍看着她。 苏棠暗暗咬牙,神色为难状:“有时候夫君还是要多说几句的。” 小郎君仍不语,只是转身背对她向上抬头。 …… 苏棠循着小郎君的视线看去。 天空中弯月高悬,星光点点,就像是海底的珍珠撒到了穹宇之上。 苏棠恍惚喃喃:“夫君是想看星星?” 小郎君目光一动,转身面对苏棠。 苏棠眉眼弯弯:“夫君怎么知道我也想看星星的?夫君和我真是心有灵犀。” 小郎君瞳孔微睁。 谎话还真是随口就出啊~ 第7章 搞定 苏棠看到小郎君瞬间瞪圆的眼睛,惊愕之余不免得意。 ……好像还真不用小夫君说什么呢。 苏棠望着头顶的星空,轻声感叹:“星辰高悬,亘古未变,而人间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英雄豪杰,才子佳人,终也如过眼云烟。唯有这星辰,见证岁月流转,虽渺小却恒久,于尘世中……诶?”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面前的小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再一看,大黑狗在围墙下面使劲的晃着尾巴,一旁的小郎君正在搬梯子,看到苏棠看过来,小郎君往上指了指。 苏棠:“……” *** 星空点点。 房顶上。 暗色模糊间,似有什么在悄然而动。 稍许,探出一人影,正是李清田。 足有三进的赵家宅院内,灯火明暗不定,往来的走廊之间走过手里拎着棍棒的护卫。 护卫手里还牵着一只大狗。 李清田的目光在那只大狗身上停顿些许,掩在墨色下的嘴角轻轻勾了勾,随后李清田的身影再次掩在夜色之下。 ********** 星空点点,交映成辉。 “那颗就是室宿中的北落师门,在羽林西南。北者,宿在北方也;落,天之籓落也;师,众也;师门,犹军门也。北落师门,意‘军营北门’。” 屋顶上,苏棠指着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目光迷离。 旁边小郎君点着头,又看她。 苏棠抿着嘴角,她能感觉到她的小夫君很佩服她,还想听在她再讲一些,可现在她的脑袋里真有点儿麻。 她那个时代知道的都是在书本上,哪里能真的看到什么星辰,想要知道的更多只有问ai了,仅有的这点儿关于星辰的记忆也是原主的,只因为这颗星在秋天的夜空中最亮,至于其他,原主不知道她就更不知道了。 她还要说什么? 总不能双鱼狮子巨蟹的说一通吧! 只能压箱底了! 苏棠眸子转过另一边,一指明显像是勺子的七颗星星。 “夫君可知那是什么?”苏棠问。 小郎君看看那几颗又看看她。 苏棠微笑,脑中快速回转。 ……那七颗是大熊还是小熊来着? 却是还不待苏棠说什么,耳边小郎君的声音清清:“柄向东为春,向南为夏,向西为秋,向北为冬。” “夫君识得?”苏棠惊愕。 小郎君看她。 这是该不识得的? 难不成平日里都在埋头苦学厨艺? 星光明亮,落在苏棠的眼中只看到面前的小夫君晶亮灿灿的眸子。 她的小夫君好厉害。 “可是家中藏书?”苏棠问。 小郎君摇头。 “公爹所传?公爹好厉害。”苏棠惊叹。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眼中神采稍敛,讷讷:“不是公爹啊~那,是婆婆教给夫君的?” 小郎君眸光微暗。 苏棠懊恼。 虽成功转移了话题,可好像不太好。 今儿李姐姐问过了镇子里的人,对那位未曾蒙面的婆婆,她也略知一二。 早年间公爹曾娶过一娇美女子,后来女子离开,镇上曾有传言说是女子跟着过路的商人跑了。一年前,公爹出门一月,回到家就多了个儿子,儿子和公爹长得不一样,有流言说是捡的,还有人说是那个女子和旁人生的,他卢大山喜当爹。公爹拎着剔骨刀在镇子里转了半圈,没人再提。 一年间,她的这位小夫君整日的闷在家里很少出门,时候长了都传是个傻的。 苏棠知道不是。 不止不是,人家懂的比她这个在深闺里养了十五年的千金小娘子原身都多。 “婆婆是极温柔的吧?”苏棠问。 小郎君瞳孔晃动,没有说话。 苏棠垂下眼帘,好似没有看到小郎君的异样,语气低落:“母亲都是温柔的吧……只是家慈离开的早,我也只在画上见过。” 她说的也是实话,原身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唯一能让原身知道母亲模样的只有一幅画,而那副画还是同样已经过世的父亲所作。 哎,原本是想和小夫君共情一下,却忘了原身比小夫君还惨。 好歹小夫君还有爹呢。 至于她,这辈子也是见不到她的父母了。 如果老父母亲知道她还活着,应该也是高兴的吧~ 苏棠扯动嘴角,却发现眼前模糊,眼中湿润,眼泪也要流下来。 真是……她先共情了。 苏棠赶忙的擦了去,正要抬头,肩膀已微沉。 小郎君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面上似有紧张,又是郑重其事,那双灿亮的眸子更是如同天上的星辰。 他说:“不怕。” 苏棠怔怔。 她竟是被她的小夫君安慰了~ 苏棠点头,弯起嘴角:“我不怕,夫君也不怕。” 夜色深深,小郎君直直的望入他这个小媳妇的眼中。 眼中含泪,多有难舍,亦是坚韧,只是好似还有……宠溺。 小郎君目光晃了下。 苏棠感觉这个小夫君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同,只是还不等她细看就顾不得了,小夫君和她对面坐着,就在小夫君身后的夜色里,忽的冒出一股火光。 苏棠立刻垂首,扶额:“有些晕,我们下去吧。”起身就要从屋顶上下去。 小郎君眸光微动,回头。 夜幕中火光跳动,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果然—— “起火了。”小郎君。 苏棠不得不看过去,惊讶道:“不知道是谁家。” 小郎君:“……” “风太大,夫君,咱们下去吧。”苏棠劝。 小郎君不动。 苏棠有些急。 那边着了火,李姐姐应该就要回来了,小郎君坐在屋顶上,岂不是正看个正着? “夫君饿吗?”苏棠问。 小郎君转过视线,看她。 哄小孩儿呢? 苏棠心头微安,果然一提到吃,就没有不被吸引的。 “夫君想吃什么?” 小郎君:“……” 苏棠:“夫君不喜欢吃麻辣烫,我给夫君做一碗面吧?”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目光越发温软:“好吃极了。” 小郎君抿起唇角。 苏棠眼中更亮。 搞定! “不吃。”小郎君。 诶? 苏棠嘴角猛抽,瞪向已经扭头过去只有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小郎君。 她怀疑这小郎君故意的。 但没证据。 苏棠只能默默吐出一口长气,声音更柔更软:“夫君——” 拐着弯儿的音腔回转到苏棠的耳边,苏棠的胳膊上都倒立起了一片的汗毛。 她就不信—— “咦?” 背对着她的小郎君忽的出声。 苏棠的脑中也陡然泛白。 屋檐对着的街道上,赫然正是李清田。 …… 第8章 狗叫的凶 李清田抬头瞪着屋顶上的小郎君还有苏棠,额角忽跳。 四周诡异的寂静萦绕。 就在李清田攥紧了拳头,脚下用力正要往屋顶上过去,顺便的把这个小郎君一掌劈于掌下时,屋顶上的苏棠嘴角一弯,笑盈盈如同夜色里耀眼的明珠。 “姐姐散心回来了?我和夫君在观星,姐姐也一起?” “……好。”李清田略有迟疑,还是应了,只是就要转脚往院门方向过去,屋顶上的小郎君语气湛湛,似有好奇:“喜欢走窗子?” 李清田抬眸,袖下的手再次攥起。 小郎君眸底暗光微动。 下一刻,苏棠的面庞挡住了小郎君整个视线。 但见娇美的面庞,双目圆睁:“什么窗子,姐姐出门的时候我还看到了,郎君没看到?” 小郎君默默,扭头看向院内。 “大黑。” 苏棠:“……” 院子里,大黑看着屋顶,低低呜汪叫了声。 “还是大黑厉害,对自家人都不乱叫的。”苏棠赞叹。 小郎君看看她,转向大黑狗,喃喃:“炖了吃肉。” “汪汪汪汪汪——”大黑狗要疯了。 关它什么事儿!! …… 已经进到院内的李清田看着扭过脑袋冲着她叫的大黑狗,咬牙。 好,狗~ 屋顶上的苏棠暗暗松了口气。 多亏了李姐姐走时没穿传说中的什么夜行衣。 不然真没法解释。 就在这时,瞥到一旁小郎君看向她,苏棠立刻闭目扶额:“嘶~好晕。” 小郎君:“……” ** “救火!” “快救火!” “……” 偌大的赵宅,乱成一团。 仆从们拎着木桶盆具,一桶一桶的往火堆上泼。 烟火缭绕间,站在不远处门廊下的赵大官人脸上忽明忽暗,急匆匆赶来的老管家站在三步开外,低声禀告:“老爷。有一队护卫人事不知,看似并无大恙,只随行看院的狼犬死了,奴查过,也未曾损失什么银钱。” 哈,烧了他半个庭院,结果人没事,也没丢银钱,只死了一条狗? 赵大官人笑了,在夜色里如同寒凉的水。 “好,好啊,倒是不知道我赵德得罪了哪位过江龙虎,竟是这么不给脸面,连银钱都不屑我赵家的!” “还真是叫某好奇——” 渺渺余音,在夜色中散出缕缕冷意。 *********** “砰,砰砰——” “汪,汪汪,汪汪——”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外面的敲门声和院子里大黑狗的犬吠交织成鸣。 “谁啊?” “开门——” 院子外叫嚷拍门声不停。 院内大黑狗叫的更凶。 李清田开了院门。 门外七八个人,为首的两个壮汉正是跟在赵财主身后的护卫,此刻满脸的横肉气势汹汹。 “昨儿晚上可看到有什么人经过?” “没有。”李清田没好气。 “胡说!有人看到就是从你们这边过去。”壮汉大吼。 李清田眼中微闪。 昨晚上除了小娘子和这家的小郎君,还有人看到她了? “汪汪汪——” 大黑狗窜到前面。 浑身漆黑的大狗露着犬牙,呲牙咧嘴的似乎下一刻就能扑到身上去。 那几个汉子往后退了几步,眼中却是一亮:“没错,昨儿晚上就是这狗东西叫了好一阵儿。” “叫的这么凶,怎么可能没看到!” “……” 李清田咬牙,敢情是诈她呢~ “狗叫的凶,也未必看见什么。”李清田冷嗤。 几个汉子愣了一瞬,怒火上涌:“小娘皮的找抽。” “……” 看着作势要冲过来的几个汉子,李清田抿唇,袖下的手攥成拳头。 就在这时,院内传出娇声:“你们做什么?见妾家中公爹不在,就欺负上门来!” 清亮的声音透着几分坚韧仍显娇润,但院外就要冲进来的狗腿子们不得不停下。 “小娘子可不要乱说!” “昨夜里咱们赵大官人宅子被歹人纵火,有人亲眼看到行踪诡异之人从你们这边过,你家的狗叫的凶,我等就是前来查问。” “……” “什么?” 苏棠露出身影,娇俏的面容上满是惊讶,“赵大官人家被歹人纵火?怎么会,前两日赵大官人才帮了妾身家的大忙,怎么发生这样的事?赵大官人可是大好人。” 狗腿子们神色古怪。 他们官人,大好人? 苏棠只顾着问李清田:“姐姐昨儿晚上瞧到了什么?” 李清田摇头:“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 苏棠转而看向狗腿子们:“确是没看到。” 为首的壮汉冷着脸:“这狗昨儿晚上叫的厉害,你们都没听见?” “这个,倒是听到了。”苏棠看向大黑狗,“夫君说要炖了吃肉。” “汪——” 刚才闭上狗嘴不叫了的大黑狗转头冲着苏棠叫起来。 干嘛,没完了! 苏棠看向众人,示意:看到了? “不是说睡着了?怎么还说话?”狗腿子问。 苏棠莞尔:“睡着了,又怎么和大黑说话?” 众狗腿子:“……” 听着好有道理。 可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这家小娘子在骂人。 “大黑。” 这时,苏棠身后传出一道声音。 大黑狗立刻不叫了,摇着尾巴从苏棠的身旁绕到后面,经过苏棠身边时还打了个喷嚏。 苏棠:“……” 她也想炖了! …… 苏棠转身,笑盈盈温柔柔的看向她的小夫君:“夫君醒了?想吃什么?妾给夫君做面吃,好不好?” 小郎君看了眼他的小媳妇,揽着大黑狗的脖子,淡淡的看向外头的几个。 外头的几人只看到那个漂亮的小媳妇轻声细语的和傻子说着话,傻子却是连看也不看漂亮媳妇,只看他们。 就说是个傻的吧~ 为首的壮汉高呼:“哎呦,竟是吵醒小郎君了!既然昨儿晚上小郎君和这黑狗说话,必然是醒了,想必小郎君也是瞧见了什么人吧?” “就是,小郎君要吃香肉说一声就好,咱们就能动手。” “这黑狗肉吃起来才香呢。” “……” 院门口的狗腿子们嬉笑。 院内大黑狗呲起犬牙,喉咙里的犬吠还没有冒出来,苏棠已经先转身对向他们,双目湿盈,隐隐泪光闪现。 第9章 想疯了 清早的平安镇因为赵宅狗腿子们的闯入变得嘈杂起来,被搅醒了的邻里人家少不得憋着火儿,熙熙攘攘之间只听着清脆的娇女儿声声力竭,字字泣血。 “天色未亮,你们便强闯入民宅。妾身知晓你们有紧急之事,所知之事也都尽数相告,可你们仍觉不足,还戏耍妾身夫君。” “妾为妻子,怎么能坐视夫君受此欺辱?你们这般,莫非要逼妾身死在你们眼前?” 外面街面上的喧闹被压了下去。 四周邻里的脸色也都难看起来。 院门口的狗腿子们明显感觉到四周看过来的目光不善。 ……原来卢家就不好惹,现在好像更不好惹。 为首的几个面面相觑,正要退出去,忽的听到外面大踏步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奔雷近前,头顶上几乎同时震耳欲聋。 “谁来我家撒野!” “你们想干什么!” “……” 卢大山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如同牛眼的眼珠子瞪着他们,尤其手中还拎着一把剔骨刀,显然是匆忙赶回来,手里的刀都没来得及放下,刀上还残留着猪血,浑身上下散着的血腥味儿让那几个狗腿子们齐齐后退数步。 “公爹,他们说郎君……”院内,苏棠哽哽咽咽。 狗腿子顿生不妙。 “我们就是问问。” “对对,我们正打算走呢。” “……” 仓皇撒腿就要跑。 卢大山已经看到了院内红了眼睛的苏棠,当即怒发冲冠:“你们说我儿?想死嘛——” 手里的刀子比划,在跟前几乎划出破空声。 “啊——” 几个缩脖子躲,最前面的一个差点儿摔倒。 “我们真的只是问问。” “……” “汪汪汪——” 大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冲着他们就是一阵乱叫。 卢大山眼珠子瞪的更圆,手里的剔骨刀抡起来,刀上的刺眼血痕也几若滴下。 四周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惊呼。 当初街面上传言那小子不是卢大山孩儿的时候,卢大山就是拎着刀子找人说理。 显然卢大山这是气急了。 “住手,住手!干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高呼,一行人急忙忙的赶过来,为首的赵财主过来冲着前面的两个汉子一人一脚。 “叫你们干什么来了!” “混账!” …… 眼看着赵财主教训了自家人,卢大山手里的剔骨刀也落下去。 而这会儿,四周的百姓们也都围上来。 赵财主瞥了眼,看向卢大山,嘴角的金牙微微闪光:“既你卢大山来了,我也就说白了,昨儿晚上我家的宅子里被歹人放火,某以为是你家干的。” 一言出,众人惊。 卢大山瞪圆了眼睛怒斥:“屁话!我去你家放火!” “哈哈!” 四周围过来的众人也都哄笑出声。 卢大山这身形,但凡只要看到点儿影子就能看出来,还用怀疑? 赵财主咧嘴:“当然不是你卢大山,而是——” 赵财主看向院子里,目光落在苏棠身上,高喝:“她!” ——赵财主一指李清田。 李清田袖下一紧。 下一刻,苏棠拦到李清田身前,面对赵财主,双目盈盈:“赵大官人想要秘方就直说,不必诬陷妾身姐妹。” 娇声赫然,院内外片刻的寂静,人群中有人嘀咕。 “就是。” “这是想秘方想疯了吧。” “……” 卢大山冷着脸往前一步。 赵财主扬着脖子冷哼:“本官人可是有证据。” 赵财主一扬手,旁边仆从奉上一个不起眼的袋子。 “这就是从火场找到的,里面装的是辣椒。你们说说,除了这家,谁家会存这么多辣椒?” 赵财主环顾四周,高声,“整个平安镇谁不知道我赵大官人最是和善,前两日只区区五两银子就抵了半年的住税,任谁都得说一声大方,可保不齐有什么人恩将仇报,昨儿晚上这边的狗叫的厉害,再有这辣椒袋子,不是你们又能是谁?” 听赵财主这么说,众人不由看向苏棠和李清田。 小媳妇每日里摆摊,对谁都笑的清甜,小媳妇的姐姐就不一样了,手忙脚乱脸色冷冰冰的一点儿也不亲切,只对小媳妇好,镇子上的人没少见到这姐姐因为妹妹对旁人冷言冷语。 那天赵大官人找小媳妇麻烦,姐姐没在。 所以若是说谁会放火,这姐姐还真有可能。 可入目所在,只见苏棠红着眼睛身躯轻颤,犹如风雨中的青竹虽摇摆欲折却仍铮铮而立。 “平安镇乡村几几,总有数万之众,何堪一袋子辣椒就落到妾身姐妹身上?” “公爹和郎君救了妾,便是妾身的救命恩人,莫不说如今妾已经是卢家的媳妇,即便不是,这几日蒙镇子里乡亲们的关照,也万不敢做出肆意纵火之事。” “昨夜里大黑犬吠,妾已说过是何由来,尔不信则罢,还要言词逼迫妾与郎君,如今又是欲加之罪,一袋的辣椒,妾身有,医馆有,大官人的酒楼也有,为何偏偏就是妾身?” “大官人所言五两银子的住税,妾身铭记在心,大官人的善心,平安镇上下亦可见,只是是非曲直不在大官人一人之言,一人论罪,也不是妾身自辨便可无恙,大乾律法在上,若有证据,妾身苏棠甘愿俯首。” 声有哽塞,却仍字字珠玉落地,湛湛清亮。 院外众人也悄声议论起来。 “最大的酒楼可是赵大官人家的。” “可不是嘛,谁知道那袋子是谁扔的。” “说到底不也是没人瞧见。” “明摆着欺负人家。” “是非曲直啊,赵大官人,大乾还有律法呢~” “就是,还有律法呢。” “……” 众人哄声起。 赵德赵大官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好好,你们就一心偏着外人,是吧?” 赵德手指着四周,张嘴就骂,“我赵家在平安镇百年,历来的宽厚,可是有哪里亏待了尔等,今日竟因一女子与我赵家为难,你们就是忘恩负义的——” “赵小德。” 众人声滞间,一老人拄着拐杖出来。 长衫布衣,白发苍苍,虽无绸缎绫罗,但现身之刻,四周的哄声都落停了下来。 第10章 寻常人家养不出 卢大山赶忙行礼。 赵德嘴里的脏话生生的咽了下去,不情愿也不得不拱了拱手:“阿翁。” 苏棠抬袖拭泪间认出了来人。 老人是镇中的耆老,也是她麻辣烫摊子的熟客。 老人不在意赵德的敷衍之礼,看着拭泪的苏棠露出怜色,摇着头对赵德道:“既已是卢家妇,就是咱们镇子上的娘子,何来的外人!” “有人放火,就去衙门告发,大清早的砸门入户的,是德行了?” 老人手中的拐杖敲到地上。 四周众人纷纷点头,看赵德的眼里也俱是凉意。 赵德瞪着众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偏那些话就憋在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呵呵了声,甩袖撩袍大步的走了。 有心留意的只瞧着这位大官人走的比上回拿走五两银子住税那天还快。 …… 赵大官人走了,烦人的狗腿子也走了,赵家大清早砸门的事儿就这么了了,镇子上的人们一如往常的每一日忙碌起来。 苏棠和李清田也添置了菜色往溪边洗涮。 虽比起往常都晚了些,但一路上所见众人脸上的笑容都比之前浓厚真诚。 “卢家媳妇来了呀。” “这边水清亮。” “……” “谢谢大娘,大娘比昨儿看着更年轻了呢。”苏棠。 “哈哈,小媳妇就是会说话。” 大娘笑的如花儿一般。 苏棠也顺着指点往那边去。 果然比先前她洗涮的地方要干净。 “真好。” 苏棠喃喃,转头正要和李清田说话,却发现李清田已经泪流满面。 “原本奴只是想教训他们,不想还是要小娘子受苦,以后再也不会了。” 先前院子里卢家父子,赵财主他们都在,李清田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现在只有主仆二人,李清田再也忍不住。 苏棠连忙拉着李清田低声:“李姐姐没错,今儿不是看的清清楚楚么?没有证据,他们都会赖到咱们头上,可见即便不动手,他们也会找咱们的麻烦。” “也亏得李姐姐昨儿晚上的那把火,如今咱们也真的在镇子上立脚了呀,若是有下回,还是要烦劳姐姐。” 李清田含着泪,怔怔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棠重重点头,“那个赵财主做了坏事,就该受到惩罚,不然以后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李清田破涕为笑:“嗯,奴记下了。” ******** 赵家宅院。 “砰——” 青花瓷的茶盏摔到地上,粉碎成渣。 赵大官人喘着粗气,四周的仆从噤若寒蝉。 堂屋外头老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凑过去:“回老爷,咱们查了镇子上的客栈,这几日来往客商之中并无可疑之人。” 赵大官人目光阴凉:“也就是说什么都没查到!” “请老爷恕罪。”老管家连忙自罪。 赵大官人盯着老管家,忽的大笑:“好啊,二十年,我赵家二十年没着过火,还真是势弱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欺负到头上来了!” 大清早的这边砸门,另一边就去街头巷面儿客栈上找寻有可能放火的家伙,双管齐下。也不是没想过会扑空,落个一无所获,可心头的火气总要散掉——就算是无凭无据,卢大山的口条还能说出什么来,一张秘方勉强能让他痛快几分。 只是没想到那个小媳妇是真厉害! 口口声声律法。 好,好,那就别怪他了。 “去,把镇子上的胡椒辣椒都买了。”赵大官人吩咐。 “是。”老管家应声去了。 赵大官人端过来旁边仆从奉上来的茶盏,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 平安镇街头,麻辣摊子前面人声不停。 “来一碗带汤的。” “都是自家人,可得给的多点儿。” “……” “好,那我家姐姐去买菜时可要便宜些。”苏棠笑着应声。 “必须。” 认识的,不认识的,讨价还价的,豪气扔下几枚铜钱不需要找回的,总归都是啧啧称赞的好吃。 辛香的麻辣热气氤氲熏腾,周遭的秋风都暖和了几分。 “给我来一碗。”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的过来,正是早先时候说走了赵大官人的耆老。 李清田挤出笑容,学着苏棠的语气道:“阿翁,多吃点儿软的。” 老人点着头,看着李清田忙活。 好不容易李清田手里的麻辣烫弄好,给老人端到旁边的小桌上,老人手里的拐杖往李清田的手臂上碰了碰。 李清田看向老人。 老人抬着下巴示意,李清田顺着老人的视线看到了摊子里头自家小娘子正笑着和客人们说着话。 原本不是陪小娘子一起忙着,就是在后面院子里准备菜色,竟从不曾在摊子外头瞧自家小娘子。 眉目如黛,青山远望,唇角含笑,好似青荷幽兰又仿若蝶舞飞鸟。 小娘子笑的好开心啊~ 就是原来在宅子里,也不曾见到小娘子这么欢快轻灵。 李清田怔怔的失神。 “咱们镇子安逸,安逸的紧。”老人颇为自得。 李清田喃喃:“阿翁说的是。” …… 收了银钱只觉得自己底气又足了的苏棠正觉得迎来送往笑的嘴角发酸,耳边上突然的冒出来吆喝声。 “独家的麻辣烫,满五十送十五,走过路过别错过啦——” 苏棠惊愕。 往常里连笑容都是生挤出来的李姐姐这会儿大声喊着,嗓门都快赶上那位公爹了。 怎么了这是? 只是苏棠还没来得及问,摊子前面就过来一道人影。 苏棠目光一动,脸上的笑容更大。 “恩人来了。” 方里长看着笑容灿烂明亮的苏棠,几乎没法子和那天晚上在镇子里唯一的那家客栈中看到的病入膏肓的小娘子视作一人。 那天晚上的小娘子就是吊着一口气,按照算命的说冲喜,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哪儿想到才过了八九天这小女子竟仿若新生。 “什么恩人,我和老卢自幼相识,唤我一声伯父就好。”方里长道。 “是,伯父,给您来一碗尝尝如何?” “好。” 方里长吃了一碗刚出锅的麻辣烫就知道为什么他那个妻弟紧揪着秘方不放了。 “我有话欲与你说,可有清静之地?”方里长问苏棠。 苏棠点头。 ****** 院门紧闭。 隐约听到外面李清田的吆喝声。 淡淡的麻辣辛香顺着门缝飘进来,原本趴在院子门口的大黑狗打了个喷嚏换到了角落继续趴着,屋子的窗户半掩着,里面模糊的看到有人影晃动。 坐在桌旁的方里长看了眼收回视线,侧头再看向旁边的小娘子。 只见这小娘子抬眉明眸,双手轻握身前,已是端庄贤淑。 寻常的人家可是养不出这样的小娘子。 第11章 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方里长沉吟:“秘方,卖吗?” 苏棠眉角稍挑。 果然不出所料。 “伯父要买?”苏棠笑吟吟问。 方里长正要开口,后面的房门打开,小郎君从屋里出来。 清清亮亮的目光看过来,仍是一如之前的平淡无温,却是叫方里长后面的话梗在喉咙里,半响也吐不出来。 苏棠也瞧见了自家的小夫君,过去问询:“夫君吃什么?喝水吗?要不还是给夫君买些糕点解解馋?” 小郎君直皱眉。 “不喜欢?夫君喜欢什么?说给妾身听啊?”苏棠追问。 小郎君扭头到大黑旁边,撸狗。 明摆着——别理我。 苏棠只能讪讪回转,重坐回到方里长跟前,歉声:“伯父,抱歉。” 方里长眼见着这一幕,勉强扯着嘴角:“无碍。” 苏棠眼中微闪,弯唇:“说来还是多谢伯父那夜主持了小女子与夫君的婚事。” 方里长险些掉头就走。 听这句话好像就是在打脸。 可想到自家的老妻和小舅子,方里长不得不硬生生的把脚跟子桩在原地。 苏棠微微讶然。 当日她混混沌沌醒来,知道是那位算命先生和里长大人做媒为证,她曾往道谢,只是算命先生不在,只见过了里长大人,当时只觉得这位里长好脾气,现在看,不止好脾气。 方里长看着眼前俏美的小娘子和那边还在撸狗的小郎君,委实是不想再待下去,斟酌道:“今日门前之事,我也有所闻,说到底和那秘方不无关系,故而吾方有‘买’一说,以二十两银为购,入平安镇酒楼,每月再予你十两银钱,连二十年,如何?” 苏棠惊讶。 入股,分成。 还是在那位赵大官人闹了一通过后给的法子。 这位里长大人不止好脾气,还厚道。 苏棠想了想:“小女不要二十年。” 方里长怔愣,是嫌多还是嫌少? 苏棠道:“小女想用这二十年换一所请。” 方里长惊愕:“何事?” 苏棠看向身后在撸狗的小夫君:“妾身想夫君去上学堂。” 学堂?这傻小子? 方里长瞧了眼,揉了揉额头,“小郎早先可读过书?”方里长问。 “家中读过。”苏棠。 “读过哪些?” “伯父稍候。”苏棠起身去了屋子里。 外面的小郎君也不撸狗了,坐了过来。 方里长再次对上那双清淡淡的眼珠子。 方里长见过卢大山当年的娘子,虽说也有几分姿色,可比这小子也是比不上,所以八成就是那娘子在外头生的,卢大山二话不说自己当亲儿子养着。 刚看到他,就想到了卢大山,给出那么优渥的条件也是想让卢大山痛快点儿,还有那小娘子也是可怜。 可上学总不比其他~ 就在方里长默默运气的工夫,苏棠出来,拿了家中所有的书出来。 “这些书,夫君都读过了。”苏棠道。 方里长看过去,有幼儿读物,也有经史子集。 “也要知所以然才好。”方里长道。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苏棠道,“夫君也背的滚瓜烂熟。” 苏棠随手的翻开一页,面向着小郎君读了前面几个字,而后眨巴着眼睛盯着小郎君,“夫君,后面是什么?”就像是前儿晚上一样背出来就好。 一旁的方里长看向小郎君。 这小子当真都记下了? 小郎君看着苏棠,绷着嘴角。 大黑狗摇着尾巴过来。 就好像小主子在哪里,它就在哪里。 院内,只有大黑狗的呼哧声。 “呵呵呵。” …… 半响,苏棠没有听到自家小夫君开口,一旁的里长大人已经扭头看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就是明明什么都说了——这就是背得滚瓜烂熟? 苏棠扯唇,脸上的笑容微微变形。 一个月十两银子,二十年,就是二千四百两银子!! 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心口都疼。 结果,小夫君不给力!! 那天晚上背的那么痛快是假的? 她还特意挑的小夫君背得最顺溜的那本! 苏棠运气弯唇含笑,转向里长伯父:“其实夫君是害羞……” “羞”字在喉咙里还没吐出来,耳边已朗朗声动。 小郎君开诵啦—— 激动的小心脏都跳起来的苏棠连忙把书举起来,挨个字的对。 真的,一个字也不差。 待小夫君背诵了一页,苏棠看向里长伯父,眼里几乎溢出泪光:“伯父~” 呜呜~太不易了。 方里长看着就要哭了的苏棠,又看看背诵了一篇仍神色淡淡就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做的小郎君,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 …… 方里长走了。 院内,苏棠喜色声声。 “能上学了,夫君可欢喜?” “虽不过少了二千四百两银钱,可总归是全了夫君所愿,是不是?” “待夫君在学堂中一鸣惊人,他们就知道夫君的厉害,就再也不敢欺负咱家了。” “有夫君在,今日看似少了二千四百两银钱,来日必有四千八百两银钱甚是更多呢。” “……” “夫君喝茶,妾去忙了。” 苏棠安抚完小夫君,就再次出门忙了。 前几日她才说了自家的麻辣烫要再便宜优惠五日,里长伯父也就答应了过了这几日再谈收买之事。显然眼下挣钱更要紧。 院门关上。 小郎君一手撸在大黑的脑袋上,隔着门缝看着外面的影影绰绰,喃喃:“还真是,爱钱啊~” * 摊子后面的苏棠忙着招呼,去整理材料的李清田眼底含着狠意,低声:“辣椒麻椒,整个镇子都没得卖了,必然是那个狗东西作祟。” “或许是卖光了,明儿就好了。”苏棠道。 断货源,还真是古往今来都少不了的手段。 只是可惜好像晚了一步。 **** 赵宅。 正厅内,赵德双手就差托在大肚子上摇头叹息。 “姐夫,你这是早了一步啊!” “我这刚买光了那什么麻辣烫必不可少的麻椒辣椒之类,不出两日就开不下去,到时候岂不是咱们说多少银钱就是多少银钱,别说二十两,就是五两三两,她也得给。” 方里长看也不看赵德,喝着茶问道:“昨夜损失几何?” 赵德伸出五根胖乎乎的手指头:“至少这个数。” “你这是想摊派到卢家头上?”方里长冷呵。 赵德摊手。 方里长放下茶盏,叹声:“赵家在平安镇百年,说来也是世代乡绅,总要宽厚些才能长久!” “有姐夫在前,我又怎么比得了~”赵德打着哈哈。 方里长瞥他:“好,既如此,我问你,可寻到放火之人?” “寻到了。”赵德正色,“就是那家的小娘子,只恨没有证据,不然早就扭送衙门了。” “勿要胡言。”方里长沉声,“夜深失火,无财物之损,说不得是你手下的人措手,若是真有恶人,但凡是有点儿蛛丝马迹,你还不去找你那妻兄撑腰?” 赵德嘿嘿的咧着嘴:“要么说是姐夫呢~” 方里长摇了摇头,道:“两日后方子就是你的了,一会儿把你买的麻椒什么的退回去,总归是人家的心血。” “可可那小娘子必然有问题。”赵德还是不甘心。 方里长盯过去:“你莫不是忘了那小娘子来时险些身死!便是有问题,也不是她们!!” “还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别再去找那小娘子的麻烦,你家妻兄在任还有一年呢~” 最后一句似是刻意的压重,赵德心头一跳,偷偷抬头瞧方里长,正被看了个满眼,赵德赶忙憨笑:“听姐夫的。” 第12章 不行 晚上,卢大山和李清田都知道了苏棠用秘方换了自家小夫君上学。 李清田惊愕。 卢大山瓮声:“这怎么好,一口吐沫一个钉的,既说了去上学,就不反悔,干嘛了还用那么多银钱换!明儿我就去找里长,秘方不换!” “公爹,话不是这么说的。”苏棠道,“今儿您也瞧见那位大官人出言无状,而归根到底,儿媳以为就是因为秘方,再说夫君既要读书,总要好的夫子方可事半功倍,那位李夫子是平安镇最好的夫子,若有他教导,夫君定能有所成。” 卢大山看看小郎君,挠着头道:“我是不懂,可秘方这个,也是能安身立命的。” 苏棠笑道:“公爹说的是,只是这方子也算不得上秘方。” “啥?”卢大山懵。 小郎君也看向苏棠。 苏棠看着家中几人的神色,笑的更温软:“的确不是秘方。” **** 夜色笼罩,烛光下,李清田眼睛红彤彤的瞪着苏棠,苏棠哭笑不得:“不是哄骗的,真的不是秘方,李姐姐以为凭家中底蕴,小小街头吃食怎么可能是秘方~” 李清田哽了声:“奴知道小娘子必是胸有成竹,不要说不是秘方,就是秘方,小娘子拿出来,奴也说不得什么,只是小娘子为何要这家郎君读书,小娘子也能读书啊。” “小娘子早就读遍了家中藏书,即便考个功名也不会逊于这家郎君,他才读了几本~” 李清田越说越不忿。 苏棠越听越心虚。 大乾有女子为官的,还有女子当武将当元帅的呢,可就是原身的学识连半桶晃荡都不够,只小夫君看的那些书,她能明白一半儿就谢天谢地,凭这个水准,女扮男装她也考不上! 她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天天捧着书都能看成这德行的!! “李姐姐,我不能露面的。”苏棠打断。 李清田微滞,眼中瞬间红了起来:“奴也知晓,只是奴不甘心。” 苏棠拉着李清田:“不必不甘心,现在我们都好好的,不是?虽说是损了两千多两银钱,可也是免了日后搅扰,小郎君几若过目不忘,说不定没几年就能考中举人贡生呢,公爹和小郎君救了我们姐妹,总要回报,至于咱们最要紧的是多些银钱傍身,不论来日做什么总能有些本钱,是不是?” “是,奴都听小娘子的。”李清田应着。 苏棠亦是笑的温软。 只是在心口深处,鲜红的血还是一点一点的滴落。 怎么就不是秘方了? 就是秘方啊!!! 就是在她那个吃货国,她这麻辣烫配方都是秘方,别说两千四百两,就是两万四千两都值。 ……两千四百两银子啊,什么露面不露面的,如果她能考上,一文钱她也不想扔。 呜呜~ 苏棠从李清田屋里出来,房门关合的那一刻眼泪都差点儿溢出来。 也好在没有溢出来,苏棠刚转身就被院子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小郎君坐在院子正中的凳子上,托着下巴看着她。 头顶上月光如水倾洒,小郎君的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天上星辰。 大黑狗一如忠诚的护卫在旁边摇着尾巴。 “夫君?”苏棠连忙压下泪意露出笑容,“大黑又缠着夫君了?” 大黑喷了下鼻子。 苏棠讶然:“大黑可是有了风寒?明日还是要找郎中看一看。” “汪——”大黑低着嗓子吼了声。 小郎君拍到大黑脑袋上,大黑闭了狗嘴,不嘟囔了。 苏棠赞叹:“还是只有夫君才能治得了它。”这狗八成能听懂人话。 好狗啊~ 这时,苏棠耳边听着小郎君吐出三个字:“等媳妇。” 诶? 都已经和大黑对了几句话,苏棠才听到自家小夫君回答的她问的头一句。 可小夫君说的是“等她”呢。 苏棠立时眉开眼笑。 心口的疼痛也缓了些。 这小夫君,总算有点儿良心。 …… 两人回到屋内。 简单洗漱,和先前一样,小郎君在床里侧,苏棠在床外侧。 男里女外,是规矩。 苏棠觉得很好,方便她上下床。 只是苏棠刚把银钱都收拢到箱子里,一转头正看到小郎君在脱衣。 昏暗的灯火下,随着小郎君的举动,搭在小郎君肩膀上的衣襟歪斜滑落,露出小郎君半截的肩膀胸膛…… 苏棠眼珠子一缩,赶忙的扑过去,左右开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小郎君手里的衣裳对襟就往小郎君身上罩。 “夫君,这天越来越冷了,还是要保暖。”苏棠急声。 先前小郎君睡觉的时候身上总要穿两层内里,今儿小郎君竟然要脱! 不行!!! 小郎君张口:“爹说……” “爹说什么都是为夫君好,可爹不知道夫君要什么。”苏棠正色,“夫君马上就能上学了,这几日一定要养精蓄锐,熟读家中典籍,明儿再给夫君购上几本新书,总不能叫学堂里的同窗看扁了。” 小郎君没说话,但拉在衣襟两边的手松了。 苏棠压力骤减。 她就知道那位公爹说不定给小郎君灌输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太危险了~ 小孩子不知道轻重。 只是似乎苏棠的这口气松的太快,苏棠脱下外裳时,发现那位小郎君还在看着她。 之前这小郎君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苏棠系好了衣襟束带,一本正经,道:“我也冷。” 小郎君:“……” 小郎君面容半隐在屋内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楚,可苏棠还是能感觉到小郎君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苏棠试探:“夫君要给我暖被窝?” 小郎君微微扭头。 似乎是不想。 苏棠弯唇:“我知夫君爱怜,我也心悦夫君,只是夫君可知‘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总要不惧严寒风霜才能有所成,不畏寒,就是其一。” 小郎君的嘴角微不可查的绷了下。 苏棠微笑:“夫君,睡吧~” 苏棠灭了烛火,撩开被褥,背对着小夫君躺下。 没多久,身后窸窸窣窣,小夫君也躺下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和之前一样,一掌之隔。 还好,小夫君没乱动。 苏棠闭上眼睛。 小夫君的确长得挺好,又聪明。 可太小太嫩……不行不行,她想什么呢?就是年纪相仿也不行,事业未成,说什么都是虚的。 挣钱啊,挣钱。 苏棠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如朦胧轻纱铺洒,床头外侧的苏棠缓缓的呼吸轻浅浮动,里面的小郎君睁开眼睛。 ……她,倒也不像是要怎么样的。 第13章 许愿树吧 苏棠当然不想怎么样,她只想挣钱。 翌日,麻椒辣椒之类果然如苏棠所言再无卖空一说,苏棠的呼喊也格外清亮,再有李清田中气十足之声,街面上只闻着麻辣烫的香味飘香悠长。 “最后优惠两日,机不可失啦——” 街头巷尾最近处的也有的瞧见了昨儿里长往院子里和小媳妇说了话儿,说的什么不知道,可小媳妇这样子显然和摊子有关。 有好奇的多问几句,苏棠含含糊糊。 “里长还是厚道的。” “……” 邻里原本一份的银钱直接又加了二十文:“多来一些。” 根本不用苏棠说什么,很快,麻辣烫摊子跟前排起了长队,竟是开业以来最热闹的一日。 苏棠的手脚都快忙成了一团, 眼见着口袋里的银钱多的叮当作响,苏棠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直到脑海中“叮咚”传来一道清脆声响。 “一千碗麻辣烫,达成,可升级。” ******* 仿若轻纱笼罩,又好似云雾朦胧间,一棵树扎根而入,树下五个字“美食技能树”。 粗壮的树根而上,五根枝条伸展而出。 五根枝条上各有名字,分别是“技能”“烹饪”“调味”“创新”“日常” “技能”后伸展而开一枝杈,“基础食材处理” “调味”后伸展而开一枝杈,“基础调味” “创新”和“日常”后面空荡荡。 “烹饪”后伸展而开一枝杈,“麻辣烫制作”,此时这根枝条正熠熠生光,“麻辣烫制作”下面有着三个小字“可升级” …… 苏棠借口太累,坐在平安镇中最大的梧桐树后面的石凳上吃着从镇子里买来的糕点,心神尽数的落在她的系统树上。 八天前,她刚来到这里,一睁眼除了看到她的那个小夫君,就是知道自己有了个系统树,还直接解锁了基础技能。 原本她是五体不勤,六谷不分,突然间的蔬菜肉品知道怎么清洗了,还知道怎么切,甚是连简单的小菜都会腌制,麻辣烫的方子就更不要说了,李姐姐吃到她亲手调出来的第一份麻辣烫时候的神情,到现在她也忘不了。 惊愕,震惊,不可思议。 她曾以为李姐姐大概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可当她也尝了之后,她发誓真的好吃,尤其在看到麻辣烫制作后面“制作一千碗麻辣烫,可升级。”的字眼之后,就盼着升级了。 之所以那么痛快就把麻辣烫秘方卖出去,就是因为当时一千碗麻辣烫已经到了“八百九十二碗”。 现在终于升级了!! 麻辣烫秘方卖了出去,她现在急等着新配方,新技能。 ……就是不知道系统升级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晴天霹雳,万物复苏之类。 四周石凳若干,有的孩童在嬉笑打闹,有的老人家在晒太阳。 附近还有几个小摊子卖着杂货,糕点点心,麦芽糖。 此刻,天高云阔,芸芸众生。 没人注意她。 穿越者的福利! 保佑!! 苏棠心下似有鼠标移动,在“可升级”三个字上按下“确认”。 随着闪着光的枝条一阵急促闪动,“可升级”三个字缓缓变了——“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0/3。” 嗯~ 嗯哼? 嗯??? 苏棠仿佛雕像。 轻风拂过,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四周没有变化…… 没有青天霹雳,也没有万物复苏…… 什么都没有…… 所以,这是神马?神马!? 浑身紧绷了半响的苏棠差点儿骂街。 憋了半天,就给她了个这个? 裤子都什么了,就让她看这个? ¥#@¥#@!! 还美食技能树? 许愿树吧?!! 苏棠咬着后槽牙才没有骂出声来。 “姐姐?” 忽的,稚嫩的声音冒出来。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童,小女童头上扎着两个高低不平的小揪揪,小脸儿上不怎么干净,手里拿着一根麦芽糖,一边舔,一边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神色狰狞,苏棠连忙扬起嘴角露出自己以为最亲切的笑容:“小妹妹自己在这里玩儿?” 小女童摇头。 “和谁一起来的?”苏棠问。 小女童回头看向街角,街角卖竹蔑子的汉子冲着她憨憨一笑。 汉子的眉眼和小女童略有相似,显然父女。 苏棠笑笑。 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就好。 苏棠摸了摸小女童的头,正要离开,忽又停下低头。 小女童一边吃一边还在看着她。 苏棠笑的更亲切:“你叫什么名字?” “囡囡。”小女童。 “囡囡啊,你最想要什么?”苏棠问。 小囡囡歪着头看她,似是没听懂。 苏棠解释:“刚才姐姐走神了,多亏了小囡囡叫醒了姐姐,姐姐要感谢小囡囡,小囡囡想要什么?或许姐姐会满足囡囡哦~” 小囡囡懂了,麦芽糖也不吃了,两只小胳膊左右划出来好大好大的架势。 苏棠顿时心生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听小囡囡道:“囡囡想要大房子。” 哈? 苏棠柔柔的捏了捏小囡囡的小脸儿:“……长大了会有的。” 这个愿望太大,她做不到。 苏棠给小囡囡买了一块儿麦芽糖,回去了。 *** “别挤啊,排队。” “我要一份,多肉,六十钱。” “……” 麻辣烫摊子前面人挤人,虽凉风吹拂,李清田的脑门上还是出了一层汗。 苏棠连忙站到李清田旁边,笑逐颜开。 “不止多肉,再多点儿蔬色,才好。” “……” 几乎是瞬间,李清田如释重负。 很快,忙碌的一波过去。 趁着摊子前面没人,苏棠问李清田:“李姐姐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李清田怔怔,随后明白过来,眼眶微微泛红,道,“叫那些歹人罪有应得,小娘子能好好的回家。” 苏棠脸上的表情有些压不住,勉强扯着嘴角:“我是说最近的愿望?” “最近?”李清田笑笑,“只要小娘子开心便好。” 苏棠微笑:“我当然开心啦。” 话音落地,脑海中“叮咚”传来一道清脆声响。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1/3。” …… 半空中羽鸽飞过,嘈杂声从院子外面飘进来,渐渐散入风中。 明亮的日头透过窗户纸映在小郎君的眼睑上,细密的睫毛轻颤,眸光微敛,小郎君手中的纸笺上寥寥数字。 “太傅孙女,父母双亡,鸠占鹊巢。” 原来是苏太傅的孙女啊~ 小郎君抬眸看向窗外,微敞的窗口可见紧闭的院门,另一边声声浅笑吆喝细密而入。 苏太傅学富五车,说是大乾最有才学也不为过,自家的孙女却是……颇为看重那两千四百两银钱~ “吱呀。” 院门打开。 第14章 心痛 苏棠进到院子先看到了在日头下晒太阳的大黑狗。 苏棠笑眯眯的过去:“大黑,有什么愿望吗?” 大黑:“……” “想让我撸一下?没问题。”苏棠往大黑狗的身上撸了撸。 大黑:“……” 技能树没反应。 苏棠摇了摇头:“虽然近,但,毕竟不是人呐。” 苏棠进屋。 大黑狗扫帚般的尾巴在地上扫出几片土尘。 …… “夫君。” 苏棠推开门就看到小夫君坐在桌前看书。 薄瘦的面孔在光影下映出仿若刀削的弧度,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来,灿亮的眼睛在屋内熠熠生光。 虽然没说话,可苏棠已经听到了。 ——有事儿? “夫君在看书?”苏棠说着废话。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笑的温柔:“适才忽的想到夫君要去上学了,便想着夫君在外,我或能帮夫君做些什么,夫君,可有什么想要的?” 小郎君不语。 苏棠目光鼓励:“夫君尽可说说看。” 小郎君终于开口:“天,下,太,平。” 苏棠嘴角微僵:“呵,呵呵,夫君的宏愿也是天下人所愿,夫君还有别的所愿吗?” 小郎君沉吟,再开口:“天下无冤。” 苏棠一口血险些从喉咙里喷出来。 人儿不大,想的挺多! “呵呵,呵,夫君果然是要去上学的,待夫君学业有成,一路举人,贡生,进士的考下去,最后入朝为官,执掌三司,必然能做到‘天下无冤’,夫君,努力哦~” 苏棠握着小拳头在旁边鼓劲。 小郎君瞥她。 苏棠莫名懂了,肃然道:“夫君说的宏伟壮阔,绝非我能所为,只能靠夫君。” 小郎君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苏棠在旁边继续道:“家里头也总有缺失,可一时也想不到要添置些什么,夫君有什么想要的?若是夫君没有,公爹可有什么想要的?夫君最知公爹心意,夫君告知,我好去添置一二?要不然还是夫君想要什么,吃的,玩儿的,尽可的告知……” “啪。” 书本合上。 小郎君看看她,又看看窗户外头。 苏棠:“夫君放心,外面不忙。” 小郎君看着苏棠。 我是嫌你烦。 苏棠弯唇微笑:“夫君想要什么,尽可告知。” 小郎君吐了口气,憋出一个字:“书。” 苏棠眼冒金光:“这就去。” ** 平安镇上的书棚内,苏棠心疼的掏出十两银子后,脑海中传来一道熟悉的清脆声响“叮咚”。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2/3。” 很好。 就是有点儿心痛。 三本书就十两银子!! 可同样是书,话本子游记闲杂就便宜,薄的百文,厚的也不过一两银子。 苏棠犹豫了下,没出手。 现在一文钱她都不想掏。 苏棠出了书棚,往回转。 平安镇寥寥几条街,民间百姓吃食买卖一条街,书册用具百货在另一条街,以那棵梧桐树为介点左右延伸。 即便是初来平安镇,看那棵梧桐树就不会迷路。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笑叫嚷声声,真就是人间百态,只是就在这嘈杂声中,一声高呼穿透而来。 “算命测字,祖传绝技!一卦知天机,百事皆顺!” “测字问事,化解烦恼!一卦知天意,保佑平安!” 不远处摆着一个摊子,一桌一凳一布幡,幡子上一个“测”字,花白的头发挽起,只一根木簪,年岁像是四十多也好似五十多,但那双幽亮的眼睛却好似十多岁,和她的小夫君一样亮的夺目,尤其他正看着她微笑颔首。 苏棠过去,盈盈一礼。 “多谢相救之恩。”苏棠道。 “相救?”卦师讶然,“何以见得?” “小女子虽没见过大师,但早听闻大师之名,适才所见沿路经过乡亲对大师多有敬意,故而冒昧道谢。” 苏棠又是一礼。 卦师起身虚扶:“小娘子请起。” “当日不过两厢应请,方有冲喜一事,看小娘子如今一切安好,幸甚。” “若非大师所言,便没有小女子今日。”苏棠道。 果然是这位算命的…… “一切皆是小娘子的命数,老道只是在中拨动稍许。只是小娘子倒是叫老道想到了另一位小女郎。”卦师瞧着苏棠,眼中薄光划过,“既有缘,老道给小娘子讲一讲这个小女郎,如何?” “小女子洗耳恭听。”苏棠道。 苏棠落座在卦师对面的凳子上,卦师端坐捋须,娓娓而言:“那小女郎出身高门……” 苏棠点头。 “家中长辈俱得陛下看重,祖父更是国之鼎柱……”卦师道。 苏棠:嗯嗯。 “……小女郎原本只想悠闲度日,却不料险些被害,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卦师道。 苏棠:这说的不是苏棠? 卦师继续道:“小女郎以己之力,以己之勇,以己之智,助家中上下扭转颓势,虽终家中长辈过世,然仍以盛名,护家族昌荣百年。” 苏棠由衷赞叹:“那位小女郎好厉害。” 不是她,和她无关。 卦师看着她,轻轻一笑:“小娘子可觉得似有相熟之处?” 苏棠摇头:“没有。”没有一点。 卦师微笑,转而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一位老妇人。 “婆婆可是要测字?”卦师问。 老妇人连忙点头。 苏棠赶紧的让开座位。 老妇人道着谢坐下,从怀里掏出来一小串铜钱。 整一百文。 卦师把桌上铺着的黄纸往老妇人跟前推过,又递过去早就蘸过墨的笔。 老妇人生涩的捏着,划下一个“三”字。 老妇人连忙把纸送回,卦师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又看看老妇人。 老妇人盯着卦师,双手紧紧的抓着衣摆。 “所求为何?”卦师问。 老妇人立刻道:“为求寻物。” 卦师颔首,盯着上面的字痕:“墨散而不凝,可见丢失了有阵子了。” “对对,前些时日就找不见了,家里头想着或许不找就能自己出来了,结果到现在也不见影儿,还请大师指点一二。”老妇人欣喜不已。 苏棠:墨散,不凝?不是墨研磨的不好? 第15章 凭什么“日常”要捐钱 那厢卦师仍在继续:“此‘三’,意天地人三才,吉祥顺利,婆婆家里这些时日可是不错。” 闻言,老妇人嘴角咧了下:“还好,只是……” 卦师话锋一转:“然‘三’,亦是‘散’,婆婆还是要小心,切勿因小失大。” “是是。”老妇人连声应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卦师。 苏棠都看出来老妇人是急了,说了半天,东西在哪儿呢? 卦师摇头,道:“婆婆何必问我,问自己便可。” “什么意思?”老妇人忙问,她若是知道干嘛还找卦师? 卦师指着纸上的“三”字,道:“三,自分上中下,婆婆家中可是从房梁衣柜床底,由上而下依次查找?” 老妇人傻在原地:“衣柜床底都找了,就是就是……”没找房梁。 卦师微笑颔首。 老妇人起身就往家里奔。 卦师神色淡淡把一串银钱的卦金收拢起来。 苏棠在旁边看着不明觉厉。 看着像是诈骗,可好像又有点儿道理。 老妇人走了之后,后面又跟上一位年轻人,说是讨媳妇。 卦师照例还是测字。 苏棠没再看下去,施礼告辞。 卦师未曾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 离开的苏棠觉得卦师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看她一眼,可没懂什么意思。 哎呀,怎么就忘了问卦师有什么愿望了~ 算了,下回—— 诶? 苏棠眼中一亮。 前面拐角处正笑呵呵的跟人说话的不就是公爹么~ 苏棠唇角扬起,迎上。 …… 卢大山拎着盒子正和左右街面上的邻里说着话,眼皮微抬就看到前面迎面过来的小媳妇。 她,她怎么在这里? 摊子收了? 不挣钱了? 几个神思回转,苏棠已经到了卢大山跟前,窈窕有致的身形虽着布衣,但仍隐约可见本就秀丽的身姿。 “公爹。”苏棠盈盈一礼。 礼仪周全的让卢大山差点儿避开,旁边看过来的邻里多少都对他使着眼色。 这媳妇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 卢大山憨着脸:“阿。” “新妇给郎君买了几本书册。”苏棠又问,“公爹是要往哪里去?” “给算命的送点儿东西。”卢大山抬了下下手里的盒子,盒子外面包着红纸。 红纸包裹为喜为寿。 她和小夫君的婚事亏了有里长和卦师从中调和,早先她醒来就没见到卦师,这回卦师回来,公爹总要表以谢意。 “新妇与公爹同去。”苏棠道。 “哦,也成。”卢大山应着。 苏棠回转,同卢大山一起再往卦摊子过去。 卦师跟前空荡荡,早先算卦的已经走了,卦师正收拢着衣袖,虽衣袖空飘,但苏棠觉得那袖子里必然又多了一串。 “璇玑子。”卢大山唤。 卦师璇玑子看到卢大山,对他一笑,眼眸一偏又看向旁边的苏棠。 “又见到小娘子了。”卦师温声。 卢大山惊愕:“诶?你们见过了?” 璇玑子微微点头。 苏棠施礼,眼前忽的闪过先前她离开时这位大师看她的眼神。 难不成是知道她会回来? 正想着,忽的听到公爹如及时之雨的一声:“找你测字?” 苏棠眼中兀的一亮。 璇玑子看着苏棠,笑着捋须:“未曾,只是贫道正有此愿。” 苏棠欣喜:“若得大师测算,小女子欣喜难抑。” 璇玑子笑着颔首:“自无不可。” 随着话音落地,“叮咚”脑海中清脆一声传来。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3/3。” 许愿完成了!!! …… 公爹和卦师在侧,苏棠当下揽袖蘸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苏”字。 字迹圆润,墨凝不散。 璇玑子接过,看看字又看看苏棠。 旁边卢大山看看苏棠,又看看璇玑子:“怎么样?看出什么来?” 璇玑子看了眼卢大山,微微一笑,拿出一张纸提笔而写。 “苏者,死而复生也。 财如春草伏地生, 莫嫌新绿未成荫, 深耕三载见黄金。” 看着头一句批注,苏棠的心头就狠狠一跳。 就好像她所有的秘密在璇玑子面前毫无遮掩,包括她的到来,甚至系统…… 卢大山在旁边直挠头。 “这写的什么?你又不知道求什么。” 璇玑子笑道:“自当应所求。” 而后璇玑子口述一遍。 卢大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竟然知道这小媳妇最喜欢“财”。 苏棠:“……” 这就有点儿不客气了哦~ ** 卢大山和卦师璇玑子显然还有话说,苏棠道谢后,揣着那张纸回转。 夕阳将另一边的天色染成了橙红色,云朵像是被点燃的火焰,多看几眼就刺目的很。 梧桐树下,晒太阳的老人们已经离开了不少,早先她见到的小囡囡正和爹爹一起收拢着摊子,准备回家了。 苏棠脑海中那棵大树也还是原来的模样,只等着她在闪烁着朦朦光亮的“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3/3。”上轻轻一按。 苏棠默默的吐了口气,按下。 大树陡然散发出一片强光,苏棠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还没等她喊疼,那霎时的刺痛就已经消失不见,脑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而与此同时,那棵树也变了模样。 树还是原来的大小,原本的五根枝条,“技能”,“调味”,“烹饪”后面各自多出了一根枝条。 “基础食材处理”旁边多了“高级食材处理”。 “基础调味”旁边多了“高级调味”。 “烹饪”后面的“麻辣烫制作”旁边多了“面食制作”。 “创新”和“日常”后面虽然还是空荡荡,但这两个和“面食制作”一样,已经在熠熠生光。 显然后面有东西。 苏棠立刻按下。 “创新”——“特殊调味” “日常”——“1,做一份饭菜。2,挣一笔银钱。3,捐一笔银钱。” 苏棠嘴角微抽。 “特殊调味”先不说,为什么日常有“捐一笔银钱”?前头先挣,后面立马就捐? 她上辈子见过的大慈善家也没这么做慈善的!! 凭什么“日常”要捐钱!! 哈,真是—— 嘴边上难听的话正要冲破云霄,耳边上再度清脆声起。 第16章 真的要买吗 “姐姐?” 苏棠面前,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了来,歪着脑袋皱着小眉头正看着她。 可能是跟那个小夫君静默之间对话时间长了,苏棠竟读懂了这小丫头眼里的意思。 苏棠绷了脸:“我没病,我好好的。” 小丫头“嘿嘿”的咧开小嘴儿,小手往苏棠眼前一摊。 苏棠跟前冒出来一只竹藤编的小鸭子。 绿绿的小脑袋,瘪瘪的鸭嘴,还有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细微处精巧细腻,薄如羽翼;粗犷处工致质朴,逼真传神,若非是鸭子背上薄薄一层,显然就是放置物件儿的地儿,苏棠都险些以为是这小丫头的玩具。 虽小小一只,却是格外好看。 至少这细密的做法已经堪称她所在后世的机器工艺。 “送我?”苏棠问。 小丫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老爹,点头。 苏棠:“这怎么行,多少银钱?” 苏棠就要掏钱,小丫头摇着脑袋:“不要,姐姐给了我糖糖。” “我是看你可爱才给你的。再说糖糖哪里有小鸭子可爱。”苏棠道。 小丫头还在摇脑袋:“爹爹说囡囡还小,不能收姐姐的糖糖,可囡囡已经吃了糖糖,姐姐就要收下鸭鸭。” 苏棠只能说实话:“糖糖不值什么银钱,鸭鸭才是好东西。” 小丫头开心的咧开小嘴儿,还是把手里的鸭鸭往苏棠跟前递:“囡囡喜欢糖糖,姐姐喜欢鸭鸭。” 这是不收都不行了,是吧? 苏棠只能接过来:“那就谢谢囡囡了。” 小丫头嘿嘿的笑着跑回去自己爹爹那边。 苏棠跟在后面过去。 汉子看到苏棠跟在自家囡囡身后过来,赶紧的放下已经收拾好了的家伙事儿。 “适才我见编织的精细,便想着家里也有该用得上的。”苏棠道。 汉子质朴的脸上难掩惊喜,赶忙的就要打开已经收拾好的担子。 苏棠指着最外面的竹萝,道:“不必麻烦,这个就好。” “这哪儿能成,还有好几种呢,小娘子也是给家里头准备,总要更合心意更结实的才好。”汉子说着,手里头已经打开了。 原本想买样东西表示不想占便宜的苏棠:“……” …… 只是当苏棠真的仔细看过了这些竹子制品的住竹篮、竹箩、竹席等等,还有花灯龙灯小孩儿的玩意之后才发现这东西还真很精细,尤其是竹编外面还涂着漆。 原本还觉得收到的小鸭子很不错,可看了旁的小玩意,才发现那小鸭子也不过尔尔。 嗯,这个不错。 那个也不错…… “可以了,这些不少了。”汉子道,“若是小娘子实在喜欢,下回来时,小娘子可以再来瞧瞧。” 够了? 苏棠这才反应过来手边上已经聚拢了七八件。 嘶—— “多少银钱?”苏棠问。 汉子扳着手指数:“竹萝五十文,竹篮一个涂漆一个没有,涂漆的三百二十文,没有的四十文,竹灯笼平日里不值什么银钱,三十文,还有这小玩意,只是涂了漆,就要贵上一些,四十文一个,三个,一百二十文,一共是……五百六十文,小娘子给五百五十文便可。” 苏棠额角抽搐。 五百五十文,已经半贯钱了。 心疼,好心疼。 原本她就是想要照顾下这汉子的生意,哪儿想到人家的生意这么挣钱。 好吧,其实和她的摊子比起来还是她更挣钱。 只是这七样东西,她真的要买吗? …… 最后,苏棠拎着竹篮回了家。 李清田迎出来,看到苏棠手中竹篮里的零零散散,茫然:“这些?” “用得上。”苏棠匆匆撇下这句,直奔厨房。 同时“美食技能树”的“面食制作”,按下。 太心疼,急需平复。 “美食技能树”上的“面食制作”一阵闪烁,后面模糊伸展出三道细枝,分别是“包子”,“刀削面和龙须面”,“拉面”。 三选一? 苏棠按下。 “包子”和“拉面”消失,只余下“刀削面和龙须面”。 随着枝条清晰显现,苏棠脑海中浮现出了原来她从不曾知道的技艺,双手双臂也仿佛有了某种灵性,好像只要有面在她面前,她就能做出最好的刀削面和龙须面。 苏棠二话不说开始干。 按照比例调配面水,和面,再抹些香油,揉搓成长条,双手抻开再卷起,如此抻卷数次。 李清田在旁边只看的目瞪口呆。 麻辣烫是小娘子书上学来的,她深信不疑。 可和面揉搓这些,又哪里是刚开始做就能如此的行云流水? 哪怕她也做过,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如同小娘子这般把面团从盆从拿出来都是溜光水滑一点儿面都不沾的。 苏棠沉吟:“这些时日常见李姐姐做这些,就上了心,这个法子,我也不知道想了多少遍,倒是没想到会这么顺手,或许我还真是有天分。” 苏棠明亮的眼睛一如李清田记忆中的清澈。 李清田缓缓点头,眼中倏地又红了:“奴不想小娘子有这样的天分。” 做吃食,很累的。 苏棠笑笑,指了指一旁盛面粉的瓮:“没面了。” 李清田赶忙的擦了眼:“奴这就去买。” 李清田拔腿往外去。 苏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到了院子门口还在擦泪的李清田,一阵头疼。 她这个系统很是缺点儿人性。 原身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有个金手指的系统,什么读书系统,复仇系统,淑女系统,实在不成,躺平系统都行啊~ 结果弄个美食系统——别说是娇滴滴的原身了,就是她,上辈子也没天分啊! 难不成就是越没什么就越给你什么? 我还没钱呢,财富系统才正当时。 “呼呼呼——” 正就在苏棠腹诽时,熟悉的呼哧声响在耳边。 苏棠低头,腿边上大黑狗正抬头冲她瞪着狗眼。 旁边不远,小夫君静静的看着她。 苏棠:“……” 小郎君:“……” “夫君?”苏棠问。 小郎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去。 苏棠腿边的大黑狗也看了眼苏棠,摇着尾巴跟上。 哈,真是—— 第17章 好香 不对! 苏棠脑中一闪,连忙唤道:“夫君,等一下。”回身进去厨房,从竹箩里取出了今日在书棚买的三本书,再转身,发现小夫君竟然也进了厨房。 果然是为书来的。 “这三本书册是铺子老板所荐,说是上了学堂必看。”苏棠递上书册。 小夫君却没接,目光落在苏棠买的竹萝上。 竹萝上还摆着苏棠今日购来的各种小玩意。 “手艺很不错,是不是?”苏棠道。 小郎君不置可否,视线明显在小玩意上停顿片刻。 苏棠眸光微动,举书到小夫君面前。 小郎君看她。 苏棠嗔声:“好累。” 小郎君抿着唇角,接过。 苏棠松了手去竹萝中取了几个玩具,竹灯笼,摇铃,竹编水车,竹编鸟儿。 “夫君读书必然辛苦,闲暇时给夫君解闷。”苏棠递到小夫君跟前。 小郎君看了眼,眼角一瞥,仍看向竹萝中的小鸭鸭。 “除了小鸭子。”苏棠。 小郎君看看苏棠,又看看小鸭子。 苏棠:“鸭子真不行。” 小郎君拧眉:“为何?” “鸭子是囡囡送的,乃他人惠赠,不敢转赠予人。”苏棠正色,顺势把玩具放到小夫君抱着书册的怀里。 小郎君眼睑微敛,没再说什么。 苏棠的后槽牙却是微微的磨了下。 因为,系统没变。 “捐一笔银钱”仍是一动不动。 她这怎么不是捐了? 三本书就算了,是她早就应了要送的,可这些玩具却是无偿给呢! 算上竹灯笼,整整一百五十文~ “……若是夫君实在喜欢,二百文予夫君,如何?”苏棠微笑。 小郎君看鸭子。 苏棠点头。 “送你的,卖给我?”小郎君闷声。 苏棠肃然:“夫君实在是喜欢的话。” “君子不夺人所好。”小郎君。 苏棠:“……” 才读了多少书就“君子”了? …… 日头渐落,平安镇的街面上已经没多少人在行走,街头街角做买卖的大都收拾了回家,店铺里也都挂上了铺板,只有几家还有客人的铺子还开着门。 李清田买了面,在经过自家门口时又往前走了过去,好似只是路过。 刚拐了角过来的卢大山正看到李清田从家门口走过,卢大山愣了愣,跟上去。 很快也经过了院门口。 …… 院子里,大黑狗盯着门口,尾巴摇了摇又落下。 厨房里,小君子不上当。 苏棠只能默默腹诽。 只是小君子目光一转,落在厨房的案板上。 案板上趴着苏棠刚弄好的面。 “秘方?”小君子问。 苏棠微微颔首:“是。” 小君子看她。 苏棠看小君子。 小郎君默默,开口:“什么?” 苏棠微笑:“龙须面。” 小郎君的眉角稍抬。 龙须,面? “是一种面条,极为纤细,形似龙须,是以龙须面之名。”苏棠。 小郎君看看面,又看看苏棠。 苏棠:“是我研制而出。” 小郎君还是看着苏棠。 苏棠眸光闪动,弯唇微露贝齿:“夫君若是喜欢,第一碗就做给夫君吃啊~” 小郎君没说话,只是扭头转身,出了厨房。 大黑狗看到小主子出来,摇着尾巴跟上。 苏棠看着远去的主子狗,默默。 面也不吃的话,就如李姐姐所言,真是防备了哦。 …… 醒面一刻钟。 苏棠把面取出,放在撒满面粉的案板上再次抻开卷起。 李清田从后门回来,正看到面条在苏棠的手中渐渐变得细长,随着两手像搭毛线那般轻抖,最后竟如瀑布泻下。 李清田愣了一瞬,在一旁起锅烧水。 水开,细若丝线的龙须拉面正成。 苏棠正要把面条放到锅里,李清田低声:“奴适才发觉有人跟着。” “赵家?”苏棠问。 李清田摇头:“不像。” 苏棠眼角跳了跳,看着锅里沸腾的水汽紧抿了唇:“李姐姐有什么主意?” “凭小娘子吩咐。”李清田道。 凭她的吩咐么? 都已经把原身逼死了,那些人还不罢休~ 如果她有个复仇系统也就算了,可偏偏来了个“美食”。 用“美食技能”砸死他们? 这时,院门推了开。 原本趴在屋子门口的大黑狗摇头晃尾的迎上去,进来的卢大山咧着嘴嘿嘿的拍了拍狗头,进去了屋子。 …… 屋内。 随着房门关合,一脸憨然的卢大山肃然冷眉,仿佛全然变了个人。 “适才吾看到有人跟着那丫头。”卢大山道,“有些拳脚,已经收拾了。” 小郎君点头,视线仍落在手头的书上。 卢大山看了眼,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纸。 “这是璇玑子的谶语。”卢大山道。 小郎君接过,黄纸上所写正是璇玑子给苏棠占字后送的几句短诗。 “……死而复生,三载……” “倒是不长。”小郎君喃喃,垂下的眼底深处沁出一抹幽红。 “小主子,急不得的。”卢大山道。 小郎君抬头,眼底的幽红散去,脸上仍是清清淡淡:“我知道。” 卢大山应声,只是随后深吸了几下。 “什么味儿,这么香?” 小郎君:“……” “砰砰。”房门敲响。 卢大山打开门。 门外,李清田微笑:“舍妹做了些新鲜吃食,亲翁可来尝一尝。” “哦,我家新妇所做啊,那是要尝一尝。”卢大山呵呵笑道。 李清田脸上笑意微凝。 卢大山呵呵咧着嘴浑然不知。 李清田目光屋内微斜:“早先的或许麻辣了些,这回的却也是清淡,若是小郎君不嫌……” 屋内声动。 卢大山扭头。 正看到自家小主子出来。 卢大山都愣了一瞬。 小主子这也是要尝尝? …… 厨房内,香气氤氲。 简朴暗色的桌上摆着四碗面,红黄绿相间的菜色,有蛋,有菜,有柔软的肉色,浓浓的香气混着轻飘的胡椒味道,细腻柔滑的龙须面如同藏在云色当中若隐若现,只是看上一眼就食指大动。 这面必然好吃的很。 原本在外头就闻着香味,这回进了厨房,就更觉得整个人好像都飘在云雾之中,再看眼前的面,卢大山的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这么细?还这么圆润? “这是什么?”卢大山问。 苏棠看向卢大山身后跟着进来的小郎君,道“龙须面。” “龙须啊,还真有点儿意思。”卢大山直奔最近的那一碗,苏棠却先一步捧起。 卢大山:“?” 第18章 宠妻 “公爹,这碗龙须面多一些。”苏棠把另一碗端到卢大山跟前。 卢大山:“……” 苏棠把先前那一碗放到小郎君面前:“这碗,是给夫君的。” 垂首时无声低语:第一碗。 小郎君:“……” 李清田默默的坐到一边,拿起自己那碗面。 卢大山看小主子,小主子什么话也没说,坐下来,就坐在那碗面跟前。 卢大山咧咧嘴,坐到旁边。 细长的面条随着筷子执起,带出更浓的香气。 看似柔软的面进入口中,好似入口即化,可偏偏内里的韧性又弹跳着雀跃,高汤的鲜香在喉咙里慢慢荡漾而出,似乎整个内腑都透着暖意,慢慢的沁入到四肢百骸,紧跟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嗯嗯……簌簌……好吃……簌簌……哎,没了啊?” 卢大山觉得还没吃几口,跟前的碗里已经空了。 这就是最多的一碗? 再看对面,李清田碗里也快空了。 李清田看卢大山看过来,手捧着碗三下五除二,都灌到了嘴里。 卢大山再扭头。 旁边小郎君和苏棠慢条斯理的吃着。 “还有吗?”卢大山问。 李清田一指。 卢大山循着一看,馒头粥菜,就是没有龙须面。 “哪儿有?”卢大山问。 李清田好像才明白过来:“只有这四碗。” 卢大山揉着肚子,肚子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好吃,就是不饱。”卢大山道。 “公爹以为四十文,如何?”苏棠问。 卢大山睁圆眼珠子:“这么贵?” 苏棠笑道:“当初公爹也是这么说。” 卢大山挠头,尝吃麻辣烫的时候,他也说贵来着,可结果镇子里好像突然有钱了。 “可这就是面啊,汤料再好也看不见。”卢大山道。 苏棠正色:“公爹所言极是,可这面叫‘龙须面’。” 卢大山恍悟:“对对,只听这名字就得尝尝。一碗不够,两碗少点儿,三碗差不多。” 李清田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苏棠点头:“公爹所言极是,麻辣烫只是趁着一时口舌之爽,总不能日日都吃,龙须面就不同了,配料不同,口味不同,一日三顿的吃都可。” “对啊!新妇想的周到。”卢大山赞道,“想来还是我家阿郎有福气啊~” 小郎君仍低着头吃面。 苏棠手袖微垂,袖下的手掐了下大腿,眼睛瞬间微红:“是新妇有幸才是,若非公爹与夫君,新妇早已经不知道魂往何处,而无论是今日的龙须面还是前些时日的麻辣烫,都不过是想要家里宽裕一些,公爹不必每日辛苦平添杀孽之气,只要在家得享轻福,待日后夫君学有所成,若得功名,新妇也才是欣喜,那时也不枉公爹数十年之辛劳。” 高门的贵女此刻布衣朴素,含泪间可见温婉,滴滴的泪水仿佛珠子滚落下来,膝下无子的卢大山都一阵的迷糊。 “是,是啊。”卢大山点着头瞥向旁边的小郎君。 小郎君也总算是吃完了,放下碗筷,开口:“明日去书堂。” 诶? 卢大山愕然。 苏棠欣喜:“妾陪夫君同行。” “不必。”小郎君。 “夫君~” 轻柔的声音响起,李清田瞳孔微缩。 小郎君的眉头直接拧在一起。 卢大山忙不迭的高呼:“啊,对,我没事,我陪阿郎去,新妇就不必挂心了,吃饭吃饭,那一碗面真是不够塞牙缝的。”起身去灶台取早就做好的晚饭。 看似是饿的,可总有些落荒而逃。 “我也去。”李清田也去帮忙。 脚下之快,像是在躲避是非之地。 苏棠看向小郎君,小郎君看她:“我也用饭。” 苏棠惊喜状:“夫君喜欢龙须面。” 小郎君嘴角微动。 ……龙须么?他更喜欢龙头。 ** 暗色的桌面上摆着饭菜,面色发灰的馒头,浓粥,小菜,小菜有辣的有不辣的,零零散散也有三四个。 之前的饭菜也是这个样子,只是小郎君从没有和他们一起用饭,这回是头一次。 卢大山一如先前,一口下去,手掌大小的馒头少一半儿。 李清田的嘴没有卢大山的大,但手中急速,卢大山一筷子下去,李清田已经夹了两三筷子,索性卢大山一筷子下去夹走半碟子的菜,李清田也不示弱,夹的更快。 于是只见眼前的菜碟子若干当中筷影极如闪电…… 苏棠额角微抽。 每次吃饭都这样。 今儿还先吃了一碗龙须面呢~ 旁边小郎君显然是头一次见,目光有些迷离。 “公爹时常与阿姊打成一片。”苏棠低声。 小郎君总算是回了神,视线缓缓落到卢大山身上。 就在小郎君的视线落下的一瞬,卢大山抢菜的筷子就顿住了,而后缓缓的落到菜上,夹起,吃。 虽然也是大口吃饭大口吃菜,但已经没了先前的风风火火。 苏棠忍不住看向小夫君。 虽不吐半字,然目光所至,连亲爹都老老实实。 小郎君好似没看到苏棠的注视,夹菜吃饭,和先前吃龙须面一样,缓缓而食。 苏棠又看向卢大山,卢大山仍是有条不紊,就好像前些时日她所见全是幻觉。 苏棠的眼中掩饰不住的赞叹。 此时此刻,她真是对那位不曾见过面的婆婆万分佩服。 离家多年,突然留给前夫一个孩子,前夫好生养着不说,孩子一个眼神过去,前夫连大气都不敢喘。 若非爱极了,哪里会对才不过养了一年的孩儿这般偏宠~ 果然越是魁梧的汉子越是宠妻。 人无完人,不外如是。 小郎君眼角余光看到苏棠的神色,微微皱眉。 ……总觉得她在想些乱七八糟的。 * 吃过了饭,小郎君回屋。 卢大山给大黑狗准备吃的,无非是吃剩下的饭菜还有白日里屠宰时专门带回来的猪杂碎。 大黑狗摇着尾巴呼哧呼哧大口吃着。 苏棠默默:有她熬煮的粥,总能折算成钱,也该算是捐的吧~ 可,系统不动。 苏棠暗暗吐了口气,转身向身后收拾的李清田:“李姐姐,给我四十文钱。” 李清田没有犹豫从荷包里取出一把铜钱。 第19章 不用想了 苏棠接过来。 系统仍不动。 “这是龙须面钱。”苏棠道。 李清田:“?” 而随着苏棠话音落地,系统顿生朦光,正是“捐一笔银钱”。 苏棠眼中微动。 原来如此~ * 夜色笼罩,平安镇中灯火或明或暗,偶有的犬吠之声在人声呵斥之下,也渐无了动静。 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轻烟从屋顶上飞过,直奔向镇子里唯一的客栈酒楼。 白日里热闹的酒楼安静无声,后面的客栈内有往来的行商入宿。 算账声,笑骂声,怒喝声中,屋子的窗户或虚掩或紧闭,却都不乏被外面潜藏的人影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多时,人影从屋顶上跳跃离开,奔向平安镇外。 平安镇外有一小庙。 庙内有火光晃动。 人影几个窜纵到了庙顶,透过败破的庙顶檐可见里面的几个行人正凑在火边说话。 黑色的身影看了一会儿,悄然退避。 月色星光中可见面容正是李清田。 若真是跟着她们主仆而来,总要找一住所。 而平安镇中彼此尽数熟悉,住在民家,不出几日就会被她们得知。 只有客栈,或野庙。 可不管是客栈还是庙中,她所见之人都不是白日里她看到的跟踪她的人。 难不成真是赵家之人? 李清田正要离开,忽的想到什么,又转了回去。 …… 庙内,三人聚在火堆前说着话儿。 “此番入京是为投奔亲朋,在下虽略有所识,可惜家中贫寒,不得已寄人篱下,只为来年科考能得一二功名,一为报答家中父母养育之恩,二也为恩谢族中长辈。”年轻的书生道。 “元兄弟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谦逊有礼,咱们若是能有元兄弟的族中长辈,也不必整日奔波劳苦,来日元兄弟若能高就,切莫忘了今日咱们在这小镇破庙中的交情便是。”身形略显魁梧的汉子朗声。 “嘿嘿,倒也不是说非要忘不了,咱是说万一,万一回头混不下去,去元兄弟手下当个马前卒也是好的,总好过现在风餐露宿的,是不是?”三人当中略显得油头的家伙在旁边倒水,全然是逢迎之色。 王大哥沉着脸点头。 年轻书生也爽快:“好,若来日我元某有所成,必倒履相迎。” “使不得,怎敢如此。”王大哥忙道,“若真到了那一日,也是我们寻元兄弟混口饭吃,元兄弟按规矩来便是。” “就是,王大哥为首,咱刘二为次,就凭着今日的同宿野庙的交情,总比那些没见过面的人值得相交是不是?”刘二道。 “不错,是这个理。”年轻书生道。 “那可说好了,我和王大哥必等元兄弟的好消息。”刘二指指庙里不远处早已经残败不堪的泥塑,“菩萨看着呢,定能保佑元兄弟旗开得胜。” 年轻书生肃然:“如此,我元文亮必要拜上一拜。” 年轻书生起身去了泥塑前,王大哥瞥了眼刘二,两个正要过去,却听着年轻书生惊呼。 两人急忙过去。 只见寺庙泥塑的菩萨前面的台子上摆着三枚亮晶晶的铜钱。 “这,适才我来时看过,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年轻书生低呼。 刘二脸色发白连连点头:“对对,我也看了,是什么都没有。” 可这三枚铜钱做不了假。 王大哥拾起一枚铜钱,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香气。” 嘶—— 荒郊野外的小庙中,明明有三个阳气十足的汉子,可咫尺之隔的泥塑台子上竟莫名出现三枚带有香气的铜钱。 而他们三个都没有携带香囊,更是浑然不知。 莫不真的是…… “噗通”一声。 刘二跪下:“菩萨保佑,我刘二虽也是爱好贪个小便宜,可绝非作恶之辈,今日对元兄弟,王大哥更无半分恶意,还请菩萨明鉴。” 年轻书生亦是跪倒:“菩萨在上,我元文亮今日得见王大哥刘二哥,实乃三生幸事,若来日有成,必言而有信。” “我王志盟誓,兄弟不负,亦不负。” “……” 虽无檀香,然三人之声却已飘入了半空。 ******** 平安镇内。 小院,屋内。 烛火中,苏棠默默瞧着自己那棵“系统树”的“日常”终于焕发朦光,松了口气。 龙须面出锅,“做一份饭菜”完工。 李姐姐掏了钱,“挣一笔银钱”搞定。 李姐姐趁夜出去看看白日里的人究竟是不是跟踪而来,顺道的也能帮她捐点儿银钱出去。 现在看虽然不知道李姐姐给谁捐的,也完成了。 如果只是系统,她完全可以不理会,可关系她的生计银钱,她就不得不认真一点——必须完成。 系统不给她个奖励都说不过去。 念及如今她危险重重,怎么也得给她安排个保镖之类…… 苏棠正沉浸在幻想中,忽觉身边似有目光灼灼。 苏棠回神,正对上桌旁托腮看着她的小夫君。 小夫君嘴角微抿,眼中墨色深的像是潭中的幽水。 额,她刚才莫不是又狰狞了? 苏棠眉角稍抬,笑不露齿,娴静淑雅之态:“夫君。” 小郎君嘴角动了下,道:“不用想了。” “啊?”苏棠愣住。 小郎君道:“会挣回来的。” “什么?”苏棠懵。 小郎君瞥她,眸光下移,指向苏棠放银钱的盒子。 苏棠:“……” 何意? 以为她刚才是在想钱? 苏棠咬唇,感动状:“夫君这般懂我,也就不枉那两千四百两银钱了。” 小郎君额角抖了下,放下书,去睡觉。 苏棠弯起眉眼:“夫君今日这般早?等我一起。”起身跟过去。 …… 烛火灭。 窗外月光朦胧倾洒。 苏棠躺在床上,旁边一掌之隔就是小夫君。 “夫君?”苏棠轻声。 小郎君没动,也没开口。 苏棠又唤:“夫君,夫君?夫君,夫君?……”颇有不应就不罢休的架势。 小郎君吐了口气,鼻子应了声。 苏棠仿佛没察觉,夜色中的声音仍是轻快:“夫君没睡就好。” 小郎君:便是睡了,这会儿也得醒。 苏棠转过身,夜色中看不清楚小夫君的神色,但小夫君那双眼睛还是亮的如同墨玉。 第20章 冒青烟 月光轻洒,屋内清寂中,苏棠的声音如潺潺溪水。 “成亲数日,夫君想来也知道咱们夫妻的缘分使然,说是巧合,也是天注定。而既成了亲,拜了天地,亦是日月所昭,就是认定了,无论何时,对夫君,我必然是一心一意,还请夫君记得。” 稍许的寂静过后,小夫君应声:“嗯。” 苏棠嘴角一弯,往小夫君的方向挪了半寸,压低了声音:“若是夫君告知公爹就更好了。” 暗色中小郎君的额角微抖,翻了个身,背对苏棠。 苏棠:“……” 这什么意思? 说还是不说? “夫君?”苏棠轻唤。 背对着她的小郎君发出鼾声。 “呼呼——” 嘶—— 苏棠咬着后槽牙做了个手势。 好想拍死! 李姐姐疑心之人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杞人忧天倒也无妨,就怕真的是阴魂不散。 李姐姐说凭她决断。 她自然不能再和原身一样辛苦辗转,不然就是重蹈覆辙。 大乾治下尚算清明,即便荒郊野外,若非是里应外合,又是下毒又是哄骗的,原身回京的车队也不至于最后只剩下她和李姐姐两人幸免于难。且当日说是她命悬一线,其实也不仅是那些人穷追不舍,而是原身身子太弱,逃难路上生了病,李姐姐又是个路痴才辗转到了平安镇。 若是她们得知她已经嫁为人妇,又是人人皆知,想必也会安心。 再说,即便是想要动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公爹力大无穷,屠宰出身,家里还有只大黑狗…… 如今她已经略有薄名,若是再加点儿劲,她卢家新妇的身份就是坐实了。 至于京都那个家,对她而言,那位素未蒙面的祖父还不如李姐姐亲近。 好在所行所愿已经在晚饭的时候告知了公爹,就算是小夫君不转达,公爹也心里有数。 只是既然当没听到,就不要怪她了~ 苏棠恨恨的瞪了眼,扭身背对过去。 ********* 翌日,卢大山早早地就去了屠宰场。 苏棠在溪边也从李清田口中得知昨夜一无所获。 苏棠松了口气。 既不是那边,就是赵家了。 还真是死性不改。 “既不是他们,小娘子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对卢家这般?”李清田问。 昨儿苏棠把决定告知了李清田,今日确定虚惊一场,李清田这么问,苏棠也是意料之中。 “李姐姐忘了‘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咱们总要以防万一,再说来日若是小夫君学有所成,咱们也会回家的。”苏棠笑道。 李清田看着苏棠的笑容,也只能闷闷的应了。 …… 麻辣烫摊子如常开张。 前来就食的人们比前几日少了些,可还是在摊子前面排起了长队。 “和昨儿一样。” “来份五十文的。” “……” 后面等候的人们忍不住说起闲话。 “昨儿晚上咱镇子外头庙里的菩萨显灵了。” “怎么得了?” “说是三个汉子在庙里烧香叩拜,结果凭空就出现了三枚钱。” “才三枚?” “你知道什么,菩萨的钱是寻常的钱吗?三枚钱就足够人一辈子吃喝的了。” “要换做我才不花,供起来。” “哪儿传出来的?” “刘二说的,庙外头还有留书,说是若得中,必重塑金身。” “若只他说,咱还真不信,可有留书的话,就有点儿意思。” “嘿呦,那就等着看了。” “……” 忙着的苏棠看向李清田,李清田目不斜视好像毫无所觉。 苏棠默默。 她记得要李清田捐的银钱就是三文。 “方里长来了。” “里长大人。” “……” 忽的有呼声由远及近。 方里长过了来。 圆襟长衫,胡须整齐,温和慈善只好像是邻里的老头,方里长一路走一路颔首而笑,看到路边上晒太阳的耆老,方里长上前低声说着什么,耆老笑眯眯的直点头。 而跟随在方里长之后还有两个仆从,仆从担着担子,担子里有干瘦肉条,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等物,正中围着的是两匹绢布,还有一套的笔墨纸砚。 这是谁家儿郎要去书堂拜师? 看这束脩之厚重,怎么也得是方里长的近亲至交。 众人心生疑惑未解,只见方里长直奔麻辣摊子。 麻辣摊子前的卢家新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衣袖,盈盈一礼,温婉柔和:“见过里长伯父。”虽头上只戴着一枚再寻常不过的簪子,可一瞬间好似值钱了不少,至少五两银子。 卢家新妇请了方里长进去院子。 担子也跟着进去。 众人惊愕。 …… 院内,卢大山瞪着眼前的担子。 一旁方里长温声道:“今日吉,正是你家郎君往书堂读书之日,早些时候我也是急了些,颇有不周之处,日后令郎的束脩就由我来置办,书堂的方夫子与我同族,虽是出了五服,但也是进士出身,在朝中颇有声望,若是令郎拜在方夫子门下,想来必也有登堂入室之姿,光耀门庭来日可期。”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卢大山看看自家小主子,又看看苏棠。 苏棠恭声:“早些时候里长伯父便告知新妇,待夫君上学之日,里长伯父必亲自相送,新妇也只是不想里长伯父言而无信。” “正是如此。”方里长点头,又是埋怨卢大山,“若非是你家新妇告知,我都不知道你卢大山也是想今日叫令郎往书堂去,怎么,倒是你准备的束脩比我还周到?” 卢大山呵呵:“怎么会,怎么可能~”又瞥小主子。 方里长见卢大山一直瞧自家儿郎,也看过去。 小郎君抿唇,行礼:“多谢里长伯父。” 虽说长得眉清目秀,可以往都是默不作声的小郎君突然的恭谦有礼,方里长都愣了一瞬。 霎时间竟觉得这小郎好像还真有可堪大器之意。 “不必多礼。”方里长道,“咱们这就走吧~” …… 院门打开。 方里长率先出门,而后卢大山携子夫妇,在外一众人们的注视下,同往书堂去。 还真是卢家的小子~ 卢家的小子也就是长得还行。 有这样的新妇,卢大山家里是祖坟冒青烟了吧~ 第21章 盯着你 朗朗的读书声乘风而来。 有年幼者,有年少者,亦有年轻者。 三五院落,各有青竹松柏,院中工作者来往,或浇灌花草,或备食殷殷。 墨香书本间,一担子的束脩在门外,方里长,卢大山,苏棠三人立在门内之侧,屋中一年岁四旬之人端坐正首。 短须,青衫,头上一枚碧玉的簪子挽发,面容儒雅俊逸,宛如墨深的眸光带着点点的温润,声似清溪,潺潺而下。 “玉不琢,不成器。为师收你为徒,非因礼数周全,乃是看你聪慧。” “多谢老师。” 跪在蒲团上的小郎君恭恭敬敬的行礼。 方夫子微微颔首,从桌边拾起一紫黑色的砚台,递给小郎君:“这是为师中进士之时,师长所赐,并无什么名头,只为端正之意,今予你,望你日后自律克己。” “是。”小郎君再应,双手接过。 方夫子看着小郎君,嘴角轻轻溢出一抹弧度:“适才相询,尚未问过可有字?” “并无。”小郎君道。 方夫子道:“为师予你一字可好?” “谢老师。”小郎君道。 “你名中为‘砚’,乃山石之势,尚有锐气,而人行于世,当刚柔并济,为师为你取字为‘静渊’,水静犹明,而况精神。既具坤德之载物,亦得坎智之通明。”方夫子道。 “弟子静渊受老师教诲。”小静渊应诺。 虽只是简短数言,一旁观礼的苏棠已然大长见识。 只是起个名字就这么多的说法。 不愧是里长伯父再三恳求来的夫子,相貌堂堂,更是博才,据说来平安镇教学六年,已经教出了十名举人,两名贡生。 连自己师长所送的砚台都给了小夫君,可见夫子也是相信小夫君,小静渊的潜力。 而既拜师所成,静渊就要留在书堂,而方里长卢大山苏棠他们就只有告辞离开的份儿。 卢大山连连回头,恋恋不舍之意言表可见。 静渊却是跟在夫子身后往书堂去,头也未回。 “孩儿长大了都是这般。”方里长颇有感慨。 卢大山挠着头:“不习惯。” “习惯就好。”方里长拍拍卢大山,“早先我还好说歹说让夫子收下令郎,夫子只说来了再看,结果也不知道令郎和夫子先前在屋内说了什么,夫子竟收的如斯痛快,连师传的砚台都传给了令郎,啧啧,真是叫我都心生艳羡啊~” “呵呵,福气好,是里长给了咱家静渊这个机会,要不然也不知道咱家静渊有这本事。” “哎呦呦,静渊?倒是唤的亲切,好似常喊着似的。”方里长调笑。 卢大山愣愣:“是吗?那还真就是夫子老人家会起名字。” “可不要说老人家,夫子不喜。”方里长道。 “哦,好好。”卢大山连连应着。 一行人也到了书堂外。 方里长看向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苏棠:“今日去酒楼把文契定下来,如何?” 苏棠应,转向卢大山,“公爹同行,可好?” 卢大山犹豫,方里长道:“老夫固然不会让你家新妇吃亏,但若是你去,自是更好。” “那好吧。” * * 书堂内。 “静渊,坐那里。”方夫子道。 “是。” 静渊躬身一礼,坐到方夫子所指之座。 同书堂内,还有六七个八九岁的孩童,孩童们看着他走到自己的座位。 “下课再来寻为师。”方夫子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堂上师者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书生,老书生以先前所讲继续述言。 下面的学子们有的认真听讲,有的窃窃私语,虽声细轻微,仍若蚊蝇,但眼神所落都在静渊身上。 老书生仿若未知,仍讲述不断。 静渊也好似没有察觉,翻开书看着。 在终告一段落后,有学子站起来:“冯夫子,学生有一问,请同窗作答。” 老书生看了眼坐在窗边的静渊,颔首:“可。” 学子扭头看向静渊:“适才听方夫子自称‘为师’,静渊可是拜了方夫子为师?” 静渊抬眼看看他,没理会。 学子瞬间喘起粗气。 旁边同窗们彼此对视,窃窃相笑。 老书生道:“以书堂之规,同窗相询,理应起身而回。” 静渊扶案起身,回了两个字:“嫉妒?” 学子脸皮立时涨红,鼓着脸喝声:“能为方夫子收为学生,自然不同寻常,但今日我只是提问,问,‘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何意?” 此问一出,堂中的学子们都纷纷噤声盯向静渊。 静渊盯着那名学子,嘴角微不可微的勾起。 …… 平安镇街上人行各异,窗门虚掩,声绝在外,平安镇酒楼内,随着墨色落在纸上,方里长欣然一声高喝:“好。” 文契一式两份,一方苏棠,另一方方里长赵财主两方各有签字画押,一边是二十两白花花的纹银,另一边是一份昨夜苏棠抄写出的秘方。 纹银落袋,秘方到手。 只是赵财主看看秘方上自家的厨师们没能品出来的几味材料,又看看那二十两纹银,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绷着嘴角轻呵:“听说家里的小郎君上学去了,还拜了方夫子?” “嗯。”卢大山瞥着他,“怎么了?” “嘁,若非是我姐夫,你们家小郎君怎么可能有这机会?这若是来日真的考中个什么功名,可得好好的感谢本大官人才是。”赵财主哼哼。 苏棠温柔轻声:“大官人说的是,若非是大官人看中了我家的秘方,夫君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只是我家再无人要往学堂读书,还请大官人万勿再惦念了。” 听赵财主开口,脸色就已经淡下来的方里长闻言目光一凉,转头瞪向赵财主:“你又做什么了?” 赵财主愕然:“我没做什么啊~” “那昨日盯着我家姐姐去何处的是谁?”苏棠问。 “是谁?”方里长逼问。 “我哪儿知道?”赵财主失声,眼角瞥到旁边已然瞪起了牛眼般的卢大山,转头怒视苏棠,“无凭无据的不要乱说啊,谁盯着你,还你家姐姐?” 第22章 不碍事 “莫不是我家姐姐看错了?”苏棠掩唇,忙对方里长行礼:“请里长伯父恕罪,是小女子一时失言。” “你看看,是她自己说错了,她就是冤枉我。”赵财主连忙唤道。 方里长狠狠的盯了眼赵财主,转头对苏棠又是满面春风:“说不得失言,也是他往日里多行不正。” “没错。”卢大山高声。 赵财主瞪目咧嘴露出大金牙。 卢大山双目睁圆,胳膊上的大肉也跟着鼓起来,赵财主眼睛晃了下,转过眼,嘟囔:“不跟粗人一般见识……” 一旁苏棠垂首不语,安静娴雅之态。 方里长揉了揉额头,对苏棠道:“好了,如今文契已成,便是两讫,小娘子若有旁的营生尽可自在些,不必理会他,若有事尽可来寻我。” “是,多谢里长伯父。”苏棠应,又是一礼。 “不是说过了,日后唤我伯父,怎么又忘了!”方里长嗔声,又唤卢大山,“大山,你也是,日后大可不必叫你家新妇这般拘谨。” “她她就是礼数多。”卢大山嘿嘿的笑。 “……” 方里长送客之意明朗,没有再多寒暄,卢大山苏棠告辞离去。 刚关上酒楼雅室的门,里面就飘出来赵财主的讨饶声。 “姐夫,我错了,别别,疼。” “还敢狡辩,不是你是谁……” “……” 苏棠神色不变,缓步而下。 卢大山瞧着身边小娘子的神色,试探着问:“真看到有人盯着了?” 苏棠:“没有。” “诶?” 苏棠弯唇,笑若春光:“只有我这般说,伯父才会放在心上,才不枉夫君求学之苦。”不枉她的二千四百两银钱。 卢大山觉得小娘子的话有点儿怪怪的,可小娘子对小主子如何,他可也是看的明明白白。 “嗯,静渊有新妇,有福。”卢大山道。 ……只是不止卢大山知道静渊有福,整个镇子的人们都知道卢家的小傻子,不,小郎君有福。 “卢家的小郎君竟拜了方夫子为师。” “方夫子在咱们镇子上六年,拢共也就收了三名学生,卢家的第四个。” “还以为傻乎乎的,没想到有点儿本事啊~” “方夫子的学生,怎么也是举人。” “这以后卢老大是不是都不用纳税了?” “……” 当卢大山和苏棠从客栈酒楼出来,沿路之上少不得人们恭贺,苏棠温润恭谦之态,虽也是端庄有礼,但即便布衣简簪,仍惹得不少人多看几眼。 早先只觉得是个受难而来,被卢家占了便宜的街头叫卖的商户女,今儿这一看竟也是明媚动人。 屠宰的卢家,何德何能! “多谢多谢啊~” “来日我家儿郎当真有所成,我卢大山定回报大家!” 瓮声的卢大山犹如大山般矗立,高大的身影所行之处,街角的狗都夹着尾巴跑了。 麻辣烫摊子前的李清田正看到这一幕。 自家小娘子错步跟在亲翁身后,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苏棠也看到了李清田,对李清田使了个眼色,李清田的吆喝立时变了:“为贺我家郎君得上书堂,今儿麻辣烫营业最后一日,所有买了咱们麻辣烫的主顾,都能得一根竹牌,待三日后新摊出,有竹牌者加一份‘金碧辉煌’!” 但有听闻者,无不扭头寻声望去,再有四周飘散的辛香麻辣味道,即便是趁着热闹过来的人们也都想尝一尝,更不要说是尝过了味道,更是口水直流。 “什么是‘金碧辉煌’?”有主顾问。 “这可不能说。”李清田笑道。 “那得来一份。” “……” 苏棠趁着四周人们走神,见缝插针的转到了摊子后面,收拢了袖子,和李清田一起忙碌。 “小娘子先歇歇。”李清田低声。 “不必,适才在酒楼吃了些点心,还看了半场戏……” “看戏?”李清田不解。 “嗯,赵大官人也在。我就把昨儿姐姐瞧见的说了说……”苏棠眨眨眼。 李清田明白过来,恨声:“便宜他了。” “急什么,一个个来,都有,牌子也都有。”旁边赫然冒出来的大嗓门一出,摊子外头的热闹嘈杂都小了,耳边上回荡着的好似只有这瓮声瓮气。 苏棠笑意盈盈。 李清田撇撇嘴。 也就是当门神用了。 只是忙了一会儿,李清田就觉得这位亲翁时不时的看她。 李清田也看过去:看什么看? 卢大山没意外李清田看过来,瞧见李清田回视他,卢大山咂摸了下嘴巴:“昨儿我看你从家门口过去,干啥了?” 李清田心头微微一跳,面不改色:“办事儿。” 卢大山额角跳了下,咧着嘴:“办好了?” 李清田:“好了。” “哦~”卢大山意味的瞥了她一眼,“以后啊,有事儿说,怎么都是一家人。” “自然。” 李清田应着继续忙碌,只是回想总觉得这门神说话哪里怪怪的。 ****** 酒楼上。 赵财主呲着大金牙:“不就是给那傻小子一个什么师长的砚台嘛,咱家子侄不也有一块儿?砚台哪儿这么多,说不定就是哄着人的,要不谁掏那么多束脩?” “你懂什么,整日里钻钱眼里的东西。”方里长斥声,“丛儿的砚台是新的,那小子的砚台就是用过的。” “那指不定是方老头他自己用过的呢。”赵财主梗着脖子。 方里长恨铁不成钢险些又是一拳头砸过去。 可这家伙肉厚,最后疼的还是他。 方里长只能耐下性子:“你可知方夫子收徒四人,只有他一个是刚入门就赐了字,若非是期望颇深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名分!” “我不管你怎么折腾,我方家祖上也是大乾开国国子监的祭酒,如今虽早已不负祖上之名,我也只是小小的平安镇里长,可也是想要办好学堂的,若是学堂中能多出几个贡生,甚是进士大员,咱们平安镇就是钟灵毓秀之地,就——” “我懂了!”赵财主打断,精光顿亮,“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往咱平安镇求学,姐夫就不会只当个里长,我挣的也就更多!” “还是姐夫志向远大,会布局,放心姐夫,我赵德绝对不会碍事。” 方里长:“……” 也不是说的毫无道理,可还是想把这小舅子打到重新投胎为止。 第23章 骂人 夕阳在天边映出一片的霞光晕色,平安镇的青砖屋房毗邻落错也好似蒙上了淡淡柔意,偌大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洒落点点树叶,仿佛飞舞的蝴蝶,镇子外面溪水潺潺而过,水声清澈的犹如书堂内欢呼而出孩童。 六七岁的跳跃着从书堂里出来,外面迎接的家中长辈早有或点心或吃食的预备着,还有的宠溺着背着回家。 八九岁的小少年们出来,撩袍步履间已经有了翩然之意,可稚嫩的小脸儿生生绷着也瞧着好笑。 十二三岁的小郎君们却是成熟得多,面上已然有了几分长大后的神韵,或憨,或精,抑或清秀俊美。 乌黑的发青带发束,饱满的额头没有半分的秃褪之意,晶亮的眼睛好似夜色中的星辰来到了人间,虽然在看到她的时候皱了下小小的眉头,可还是不掩风华。 “夫君~”苏棠招呼。 之前就是觉得她的小夫君好看,这不比不知道,一比才发现她的小夫君比她以为的还好看,哪怕后面跟着出了书堂的是和小夫君一般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君,他们在苏棠的眼中都没有她的小夫君一半儿的风采。 静渊走到苏棠面前。 苏棠笑眯眯的奉上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香喷喷的点心。 静渊看看盒子,又看看苏棠。 苏棠仍是笑眯眯。 静渊吐了口气:“我是夫君。” 苏棠眼中晶灿灿:“夫君知道就好。” 静渊扯唇:“你想要小孩?” 苏棠瞬间瞪大眼睛。 这一天在书堂里学的啥? 苏棠惊疑状:“公爹要续弦?” 静渊绷不住了,盯了眼点心:“我不是孩童。” 苏棠好像终于明白过来,笑笑:“我是看人家都带吃食过来,唯恐自家人在书堂里吃不好,想着夫君第一次上学堂,或许也吃不好这才带了点心来给夫君甜甜口。若是夫君不喜欢,下回我就带龙须面来,只是一路上过来怕是太过软烂反而不妙,要不然我就想想还有没有旁的吃食,原本我最拿手的也是麻辣烫,只是我看夫君不喜那味道,实在是……” 静渊伸手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儿点心。 苏棠不再说下去。 静渊看她。 苏棠笑的温温柔柔:“还是夫君知道媳妇的辛苦。” 静渊:“……” 穿着素雅的小娘子恬静雅致,着青袍的少年郎俊逸秀美,轻风拂过,灿亮的霞光洒在两人的身上竟仿佛酿出几分熏然。 只是忽的一声惊呼整个破碎了这般静谧的美好。 “学兄已经有媳妇了呀。”旁边有个八九岁的学童大声惊呼。 还有另几个八九岁的学童也凑了过来。 “学兄比咱们都大,正当有媳妇。” “这一看还真是郎才女貌。” “学兄这么厉害,媳妇也厉害吧。” “那肯定啊,要不然学兄怎么这么厉害。” “……” 苏棠一开始还因为“郎才女貌”面露笑容,后面越听越不对劲。 苏棠眼角余光瞧静渊,静渊好像没听到,一口一口的吃着糕点。 苏棠把糕点盒子面向众人:“这是我给我家夫君带的糕点,既几位学子与我家夫君同窗,也一起——” 后面的话没说完,盒子上面就被盖上了一只手掌。 静渊看她:“我的。” 苏棠:“……” 四周几个学童的脸色立时变幻,羞腆难堪恼怒交错,先前喊话的学童挺起胸膛,绷起小脸儿:“我等堂堂书堂学子,自然不会贪图口腹之欲,只是既遇上了学嫂,还请学嫂解惑。” 学嫂? 苏棠眼中发亮:“学弟尽可问来。” 静渊瞥她。 苏棠仍看着小学童,继续道:“……我若有不知,你学兄必然也是知道的。” 静渊咽下嘴里的点心。 还挺聪明。 学童憋着气:“此问不过我等不解,学嫂必然也是知道的,‘观过,斯知仁矣。’何解?” 苏棠惊愕,他们这么小就开始读的这么深了? 好在原身总归也是读过书的。 苏棠沉吟片刻,道:“观察一个人所犯的过错,就能知道他是否具有仁德了。若犯错后能自省,担责,改过,则显仁心;若文过饰非、推诿他人,则仁德匮乏。” “而过错,也有无心之过,有意之恶,两者并不可同一而论。无心之过,改之,亦有求善之心。有意之恶,恒之,则为不仁之源,故而有‘听其言观其行’之语。” “学弟以为呢?” 随着苏棠的这番话,原本假装经过什么都没看到的学子们不由看过来,问苏棠之问的学童更是脸色涨红像是熟透了的柿子。 “你……” 学童噎着还没来得及整出话来,静渊轻飘飘三个字:“骂的好。” “呜呜,哇——” 学童顿时眼泪狂飙。 泪奔而走。 苏棠:骂谁了?什么时候骂了?没有啊~ “静渊。”有年岁与静渊相仿的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君过来看看静渊,又看看苏棠,最后又看向静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静渊默而不语。 苏棠皱眉:“这位学子之意是我家夫君欺负人了?” 那位少年郎君一滞,随后似是不愿与她这一女子争辩,转头走了。 苏棠气笑了,这年纪的孩子脾气都这么大的? “他嫉妒。”静渊淡淡道。 苏棠看着那名少年郎君离去的背影缓缓点头:“……嗯,没人给他送糕点。” 又补了句,“他肯定没媳妇。” 静渊梗了下,看着手头上剩下的糕点。 有点儿想扔。 …… 书堂在平安镇之南,有春先觉,有寒后知。 苏棠和静渊往家回转。 一路上少不得见殷殷学子们或好奇而望,或窃窃私语。 “原来是他。” “他啊~” “……” 一时竟颇为瞩目。 苏棠忍不住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嫉妒。”静渊清清淡淡。 “为何?”苏棠。 静渊不语。 “夫君~”苏棠嗔声,声线拐着弯儿的往静渊的耳朵里钻。 静渊看看她,还是不说话。 苏棠笑眯眯:“明儿我还给夫君送糕点。” “马蹄酥。”静渊。 哎呦,这是都开始点菜了,还是不说,是吧? 苏棠憋气,正要使出大招,忽的听到旁边“噗嗤”一声闷笑。 第24章 不是人 苏棠扭头看去。 旁边梧桐树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捂着小嘴冲着她嘻嘻的笑。 “囡囡!”苏棠眯起眼睛。 小囡囡一点儿不怕,还冲着她吐舌头露鬼脸。 “囡囡?”静渊似是吟喃的一声好似随风飘到了囡囡耳中,小囡囡眨巴着眼睛从树后过来。 “哥哥,姐姐。”小囡囡行礼。 看上去有模有样,实则错漏百出。 显然是瞧着别人行礼的样子偷偷学的。 在墙角看着这边的汉子局促不安。 苏棠笑着过去摸着小囡囡的脑袋:“这么乖,知道错了?” 小囡囡仰头对苏棠笑,然后直接走向原地站着没动的静渊。 苏棠:这小丫头也喜欢漂亮小哥哥?不对,她说什么“也”。 静渊看着小囡囡过来,看着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来一只竹编的鸭子。 静渊挑眉。 和昨儿的那只鸭子一样。 小丫头双手举起鸭子:“送哥哥。” 静渊瞥了眼小丫头身后瞠目结舌的苏棠,接过。 小丫头咧开嘴:“哥哥喜欢鸭鸭,姐姐也喜欢鸭鸭。” “是啊,都喜欢鸭鸭呢~”苏棠幽幽。 静渊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灿烂的笑脸儿,也轻轻的弯起嘴角。 正对着静渊的苏棠只觉得眼前好似霎时间绽开了整片的梨花林,幽香浮动,如梦如幻。 难怪她的小夫君很少笑。 心间像是被什么轻轻撩动了下,微微的荡起波澜,只是还不等这波澜化作涟漪,耳边上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如冻霜砸下。 “你就是用这种手段骗她买了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她的小夫君还在笑,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可早先的笑还如同梨花林,现在的笑却如同冰霜寒棱。 而后随着小夫君手腕轻动,竹编的鸭鸭好似最不值钱的玩意随手的扔到了地上。 小囡囡傻傻的愣在原地。 墙角一直瞧着这边的汉子连忙的过来。 俊逸秀美的少年郎君目不斜视大步而去。 苏棠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没回神。 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直到听到前面的小囡囡抽噎出声,苏棠才赶忙的想要安慰,汉子已经抱住小囡囡,对着苏棠连连赔歉:“是咱这丫头太调皮,惹烦了贵郎君,还请小娘子原谅则个。” 汉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已经红了一片。 小囡囡的脑袋趴在汉子身上,什么也看不到,可苏棠好像已经看见那小丫头哭的稀里哗啦。 这,这在她那边,孩子的父母亲不得疯了?她不被问候个祖上几代都是祖上有德。 苏棠忙道:“是我家郎君的错,他是气我,是我连累了囡囡。” “不不,和小娘子无关,是小人的错。”汉子抱着囡囡回去自己摊子,摊子那边正有人在看摆着的竹篾。 汉子抱着囡囡过去,那边的客人问了两句就走了,汉子似是想要说什么,可因为抱着囡囡只能悻悻的坐回去,两边摆摊的商贩们说了什么,像是哄小囡囡,小囡囡只把脑袋埋到了汉子的怀里,怎么也不出来。 捡起小鸭鸭的苏棠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暗骂。 小夫君的脾气跟大黑一样。 都不是人。 苏棠弯唇,径直走到摊子前面。 汉子看着走过来的苏棠,眼中明显比昨儿多了一抹警惕。 苏棠脸上的笑容更温软:“我可以再定制两个竹牌吗?” 汉子愣了瞬,怀里囡囡的小身子也动了下。 “何竹牌?”汉子问。 苏棠轻声如春风拂面:“是这样大小……” 苏棠比划着,汉子听着。 没一会儿,抱着的小囡囡也悄悄的扭过头,趴在汉子的怀里看向苏棠。 苏棠像是不经意的瞥到,冲着小囡囡一笑,小囡囡又赶忙的扭过头再次埋在爹爹怀里。 苏棠好似并不放在心上,继续和汉子说着竹牌的样式大小。 心里头暗暗吐气。 显然哄回来不容易。 * “……要有漆色,还要有楷书行文,五百文,如何?”苏棠道。 汉子忙摇头:“不用,用不到这么多,四百文就够。” “这怎么行,行文还要找版,总还要分润给旁人……” “已经有的挣了。” “就当是我要最好的,如何?” “好吧。” 见苏棠执意,汉子只能应下来。 苏棠交给汉子半锭银子,汉子只收二百文,两日后完工再交付剩下的三百文。 虽没有定下文契,但按照旁边摊子买卖人的说法是经常有这样的契定,尽可放心。 苏棠自是满口答应。 就是那汉子言而无信也没关系。 只当是哄小孩子。 捐了! 只是当二百文交付,系统中的“日常”还是和先前一样。 “做一份饭菜”“挣一笔银钱”朦朦而亮,“捐一笔银钱”还是一动不动。 二百文,好几碗麻辣烫了。 小夫君还真不是人!! 苏棠弯唇浅笑着回转。 家门外,麻辣烫摊子已经收起来了,院门紧闭,里面应该早就知道她回来的大黑狗都不带喘气的。 苏棠咬牙,狠狠推开门。 “吱呀。” 苏棠刚使劲一推,院门从里面拉开。 苏棠猝不及防整个人往院门内跌进去。 而就在跌进去之前匆匆一瞥正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昨儿她才见过的卦师璇玑子。 糟了—— 璇玑子左边是摇着尾巴的大黑狗。 右边是空地。 苏棠只能身子一斜往空地边上摔过去。 她总不能摔到璇玑子身上。 她把老头当垫背,老头不得摔个七晕八素的?得赔多少钱? 若是摔到大黑身上,再被大黑咬一口就雪上加霜了…… 苏棠都奇怪自己要往地上摔的时候怎么还想这么多。 只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苏棠只觉得眼前一花,腰间像是被什么拂过,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转了个圈。 几乎同时,耳边上听到李姐姐的惊呼,紧跟着手腕一紧,她就被拽了起来。 等眼前再清明,正是李清田紧张的面容。 “怎么样,可哪里有事?” 苏棠懵懵的摇头,回头再看,璇玑子还站在门口,见她看过来,璇玑子冲她微微一笑。 苏棠: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25章 咋说 李清田见苏棠无事,转向璇玑子,屈身一躬:“多谢先生。” 苏棠也连忙道谢。 刚才璇玑子救了她? 怎么救的?难不成和李清田一样都是厉害的高手? “啊,是,多谢先生。” 杵在院子里的卢大山也好像才反应过来,拱了拱手。 璇玑子拂袖一笑,看向苏棠:“不必多谢,本道来此亦是来募捐。” 卢大山瞪圆了眼珠子。 啥玩意? 李清田愣愣的看向卢大山。 这位好像完全不知道啊! 苏棠看李清田和卢大山的反应就明白过来,道:“大师果然神算,必是应在小女子身上。” 璇玑子颔首:“施主明睿。” 苏棠笑道:“不知大师所募几许?” “三文足矣。”璇玑子。 李清田下意识的看向苏棠,苏棠差点儿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 荷包里除去碎银子,正好只余下三文钱。 只是大师说的三文是她荷包里的三文还是昨儿那夜里平安镇外庙内的三文? 璇玑子唇角含笑,清湛湛如少年的眼睛看着她。 那双眼睛如山间的清泉清晰的没有一丝的杂质。 苏棠忽然间的好似明白了什么,从荷包中掏出三枚铜钱放到璇玑子手中,道:“多谢大师。” “施主多有福泽。”璇玑子道。 苏棠扬唇笑。 璇玑子手掌一翻,三文钱就没了影儿。 就在三文钱落到璇玑子手上的同时,系统中“捐一笔钱”泛起朦亮,耳边叮咚一声:“奖励已到账。” 苏棠恍惚。 昨儿的日常也完成了,系统什么反应都没有。 今儿终于给了。 近在咫尺的璇玑子毫无察觉,扭身施施然出了门 李清田在苏棠身侧看着璇玑子离去的身影,喃喃:“高手。” “是高。”苏棠附声。 心神只顾着在系统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找。 奖励在哪儿了? 可,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哈,系统树还会画大饼呢?!! “小娘子?” “新妇啊~” 耳边唤声起伏。 苏棠弯唇,微笑。 “发生了何事?”李清田问。 “不是说接静渊回来?静渊都回来了,新妇怎么才回来?”卢大山问。 “夫君回来了就好。”苏棠笑笑,“我先去找夫君。” 苏棠直奔屋子。 一旁的大黑狗晃了下尾巴,坐到了卢大山身旁。 卢大山扭头看大黑。 难得这么老实。 …… “啪!” 屋门推开。 门棱碰到侧墙,发出声响。 屋内,桌上铺着纸,桌旁那位小郎君放下砚台,提笔蘸墨,似乎正要书写。 苏棠走过去,纸上空荡荡,一个字都没有。 苏棠咧咧嘴角。 “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 “……” “夫君回来就在写字吧?” “……” “夫君一个字也没写,是写不下去?” “……” “砚台太过贵重?还是良心不安?” 静渊笔下的字到底没有写完,收笔,放到一边,扭头看她。 苏棠微笑:“‘观过,斯知仁矣,’这句话还真是有趣。” 静渊看着她。 苏棠继续:“夫君说我骂的好,那夫君以为是不是也在骂你呢?” 小郎君还是不说话。 苏棠突然有种攒了许久的怒气打到枕头上去的无力感。 这不说话,怎么整? 苏棠吐了口气,道:“昨儿小囡囡宽慰我,我给她了一块儿糖,小囡囡才把自己喜欢的鸭鸭送给我,至于我买的竹萝那些是因为我喜欢。原本我挑的更多,囡囡爹硬是不要我再买。” “今儿囡囡是看到夫君和我亲厚,才想要把自己喜欢的鸭鸭给你,你倒是好,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到底是怎么个缘由就对一个小孩子发火。” “就算是囡囡爹使唤囡囡用你说的不堪的法子,那做错的也是囡囡爹,和囡囡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是费了多大的工夫吗?二百文,足足二百文……”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静渊淡淡开口,“父母为风,孩儿为草,风所行,草所从。父母亲惶惶然小人,孩儿又能有几分的德行?” 苏棠好笑,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地洞的说法了。 “照你这么说,好人的孩子必定是好人,坏人的孩子必定是坏人喽?”苏棠轻嗤。 静渊:“尚未学君子之礼,困父母之膝下,必当如此。” 苏棠语滞。 这会儿她好想找个ai,引经据典的跟这个家伙辨一辩。 可,木有—— 苏棠笑盈盈:“夫君真是读书的奇才。” 而后,转身出去。 “咣!” 重重的合上门。 门内,静渊微微垂眸。 门外,厨房内,李清田和卢大山不约往外看去。 “怎么了?”卢大山问。 “必然是你家静渊惹了我家妹妹。”李清田哼声。 “不可能——” 卢大山还想说什么,就瞧着苏棠过来,卢大山赶紧低头忙活,眼角再一瞥李清田,李清田已经到了数步开外的灶台旁。 苏棠进到厨房就见卢大山和李清田忙的不可开交。 苏棠轻步缓移到卢大山旁边:“公爹,我来吧。” “啊,我还能干。”卢大山道。 隔着长裙,苏棠悄悄捏了下腿,眼中缓缓莹润:“以夫君之年,理应侍奉公爹膝下,却何劳公爹这般为夫君操持,新妇愧颜。” 卢大山眼见着苏棠就要行礼,赶忙的跳到一边:“不必不必,亲老子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嘛,新妇不必愧什么,若非是新妇,静渊又怎么能上学堂啊~静渊娶了新妇才是福气。” 苏棠破涕之态:“公爹当真是新妇所见最为宽厚之长辈,只是新妇有一惑,还请公爹解之。” “啊?啥疑惑?”卢大山问。 一旁一直侧耳听着那边对话的李清田忽的心头一跳。 只见苏棠双目盈盈,迷蒙失神:“新妇来家中数日,竟是鲜少听闻夫君唤公爹之尊,为何?” 轻软的嗓音楚楚动人,可一个字一个字组成的句子,只叫卢大山的后背顿时湿了一层,脑门上也险些溢出汗来。 很少听静渊喊他“爹”? 呵呵,当然了。 别说很少,一句也没说过才正常。 静渊敢喊他,他也得敢应啊! 可他他该咋说? 第26章 有药能治 卢大山紧绷着喉咙干呵了几声。 “新妇大略也是听说过,静渊啊,跟旁家的儿郎不同,自小就没在我身边,这突然间的,我也是刚当了一年的爹,是吧?” “一年,总归有些短,我不适应,他也不适应,所以这称呼上吧,我也不怎么在意,只要他听话懂事,就够了吧。哦,对,懂事,听话,要不也不会娶了新妇,这会儿还上学堂。” “早些年我也想着能读书认字,心想着总不能干一辈子屠宰,静渊不说,也放在了心上,读书上学堂就是为了考个功名,回头弄个贡生,咱家里也就不用纳税,好事,对吧?新妇的买卖也能轻松,也就不用再理会姓赵的了,里长也得给面。” 卢大山越说越顺溜,原本僵硬的眉眼都生动起来。 苏棠额角微抽。 她这个公爹还真是粗的很,若不是她问,还真的什么都没想啊~ 还好,这都不重要。 苏棠点着头:“公爹宽厚,只是今日新妇听了一句话,‘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父母为风,孩儿为草,风所行,草所从。父母长辈行径几分,孩儿们总会学得几分,公爹不放在心上的,孩儿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公爹或许以为只是夫君一时不曾在意,可时候长了就怕夫君习以为常,日后子子孙孙亦是如此,若来日夫君位至朝官,传出去也是不堪,再说的近一些,若方夫子得知夫君待公爹如此轻浮,怕也会看轻夫君,公爹为夫君计,也还是要告知夫君一二。” “新妇本也有此心,只是初入门不敢多言,还是要烦劳公爹。” 苏棠双目盈盈,恳切至极。 卢大山张着嘴愕愕点头。 虽然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有道理,好有道理。 “嗯,对,对。” “公爹~” 苏棠咬唇看了眼房屋所向。 卢大山立刻:“我这就去说一说,我这就去。” 卢大山往屋子那边过去,到了门口,卢大山敲了敲门,还没等里面有什么动静,扭头正看到厨房门口苏棠望着自己。 卢大山还想敲在门上的手指节一蜷,变成拳头。 “我进去了。”卢大山喊了声,推门进去。 …… 房门关上。 苏棠转身。 厨房内李清田微微张着嘴看着苏棠。 神色竟和刚才卢大山的略有相似。 苏棠神色自若:“怎么了?” 怎么了? 李清田额角青筋直跳:“小娘子适才说‘子子孙孙’?” 苏棠掩唇轻咳:“那也是很多年以后了。” 李清田松了口气,压下适才脑袋里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画面,连连的点头:“对,小娘子说的对,若是不懂礼仪,确是配不上小娘子。” 苏棠重重点头:“不错。” ** 屋内。 桌旁,小主子静渊在练字。 此间一张纸已近乎写满。 但见墨痕厚重,凝而不散,笔锋遒劲,隐隐有金石之势。 卢大山在旁边一边看,一边挠头。 待这张纸写毕,静渊放下笔,问:“有事?” “嗯,小主子可听说过什么君子德风,小人德草的?”卢大山问。 静渊嘴角微紧:“她说的?” “是,就刚才从屋里出去之后……” 听着卢大山一一道来,静渊的额角一跳一跳。 ** 厨房里,苏棠揉了揉鼻头。 突然间有些痒。 “出来了,出来了。”李清田低呼。 苏棠往厨房外看去,卢大山正关上房门,状似无意实则有意的往厨房瞧了眼,拔腿直奔院门。 苏棠看向李清田。 李清田点头,侧身出了厨房,沿着墙角去了后门。 站在院门口刚目送走卢大山的大黑狗摇着尾巴往后门方向看了眼,扭头看向厨房。 厨房门口,苏棠冲大黑狗招手。 “大黑,吃不吃龙须面啊?” 大黑:“……” 总有奸臣想要害朕—— ****** 大黑狗犹如皇帝一般高昂着头环顾四周睥睨而视的趴在院子正中。 厨房中苏棠哼着小曲儿把备好的饭菜往桌子上摆。 这个时代的女子安于后厨是常态,除非是家有仆从伺候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虽然和她曾经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格格不入,可既然系统是“美食”,苏棠也只有多练习,好在那位公爹是个勤快的,在她提供了一些特殊的调味之后就爱上了各式各样的卤肉,麻辣味,泡椒味,酱香味等等。 只可惜螺蛳粉的味道近乎镇子外头的某些地方随处可闻,不然她还真想要螺蛳粉在这个时代遍地开花。 和她那时候一样。 “吱呀。” 院门打开。 苏棠眼看着进来的卢大山直接往屋子那边过去。 院子里的大黑狗摇着尾巴看着卢大山进去,扭头看向后门。 后门响动,李清田身影显现。 李清田进到院子先看到了大黑狗歪着头瞅着她,李清田狠狠的瞪了眼,回到厨房。 “去了梧桐树那边打听卖竹篾的买卖人,没找到。”李清田低声。 苏棠呵呵。 这是知道错了,还不肯认,让自己老爹去瞧? 还好,还算是有药可救。 苏棠去到屋门口。 敲门。 屋门打开,卢大山拉开门。 苏棠笑盈盈:“公爹,吃饭了。” “哦。” 卢大山应,转头正要开口,苏棠又冲着屋里唤:“夫君,吃饭了。”声柔似水。 卢大山闭了嘴。 屋里脚步声起,很快到了门口。 静渊还是一如之前神色淡淡,稍有些宽松的手袖一甩,手心上翻,手里一串铜钱。 数了这些天的银钱,苏棠一眼就能看出来二百文左右。 “给你,二百文。”静渊语气清冷冷。 尼玛—— 苏棠僵着脸上的笑容,也抬起手,手心上翻:“五百。” 静渊看着她。 苏棠目光直视。 五百就五百,要给她钱,就一文也别少。 卢大山忍不住低呼:“啥啊,这么贵?” 苏棠看着静渊:“骨气,脸面,尊严。” 卢大山缓缓闭了嘴,看向静渊。 这几样没买卖过,不知道价钱。 静渊似是恍了下,看向卢大山。 卢大山立刻明白,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小块儿碎银子,放到苏棠手心里, 第27章 她就知道 “奖励已兑换。” 小块儿的碎银子落到手中的同时,耳边叮咚一声响。 苏棠嘴角一抽。 奖励? 这小块儿银子? 明明是她要的。 苏棠收起,合起于胸前行礼,双目莹莹:“还是公爹待新妇好。” 说完,回转。 卢大山在后面嘴巴都合不上。 不是,找钱啊? 他那一块儿银子快一两了。 **** 暮色渐笼。 晚饭的桌上点起了油灯。 有菜有肉,有馒头有粥。 虽是粗茶淡饭但比起很多人家已经很不错。 除了没有龙须面,和昨儿的晚饭差不多。 只是若说昨儿饭桌上一开始还有些热闹,那今儿这饭桌上就是肃然正经。 四人食不言,各自夹菜。 没有抢,也没有大口大口的吃。 卢大山的嘴小了一半。 李清田也慢了不少。 除了筷碰碗碟的声音竟几无杂声。 “呜呜呜~” 大黑狗在门外呜咽了几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苏棠,静渊几乎同时看过去。 大黑狗的尾巴倏地抖了下,后退了几步,老实的坐到地上。 苏棠回眸,正对上静渊也在回头。 四目相对。 苏棠微笑。 静渊淡淡看了她一眼,低头吃饭。 苏棠嘴角微动,也吃饭。 ……看在那一小块儿银子的份子上。 * 夜色渐深。 烛火中,桌前的身影仍在一笔一笔的埋案而书。 苏棠靠在床头一边数钱一边不经意的瞥上几眼。 灯影笼罩下,墨香浮动,俊秀的面容透着坚毅,笔下不辍,袖口上都沾染了墨迹,仍毫无察觉,仍在耕耘。 小夫君写过的字都放在一边,看着纸上的字痕,苏棠都能看出来每一页都不同。 一页比一页好看。 一页比一页的字有力千钧。 之前她没见过小夫君写字,这是头一回。 显然小夫君是有些底子,可也才不过十二三张,小夫君的字已经和刚开始写的判若两人。 会背书,还这么会写字。 更还会狡辩。 莫不会来日真是个官老爷? 苏棠不由拧眉托腮。 小小的年纪,被师长起了个老成的名字。 静渊,静渊。 这名字套在小夫君身上,怎么看都违和。 可刚一天,当爹的念叨熟稔的就好像本该就是这个名字。 这不是被喊老了? “夫君,该歇了。”苏棠轻唤。 烛火前还在写字的静渊“嗯”了声,还在写。 苏棠的语气越发温和:“我知夫君志气,可也要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世上之事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若是累倒了,损些烛火倒是无妨,若是因病少了老师教导,才是得不偿失。” 静渊捏着笔的手一紧,笔尖上的墨险些落到纸上。 随后听着身后的窸窣声起。 静渊放下笔,回头。 床上的苏棠已经掀被准备歇了。 …… 苏棠才不管旁人休不休息。 闭上眼睛心神就沉到了她的美食树上。 美食树的枝杈亮晶晶,已经比前些时日好看太多。 她早就想过“日常”的奖励不会太好,毕竟“日常”每天都有,可要是每天都能平白多一小块儿碎银子,时间长了也是一大笔钱啊。 箴言上说三年,也就是说她不做生意,每天混日子也能过的舒舒服服? 只是系统上啥也没写,啥表示也没有。 很难说明儿后儿,后面的日子每天都兑换成钱。 但白来的奖励,每天的都不能放过。 必须!!! ********** 清亮亮的天色随着日头渐渐的明耀起来,早晚的寒凉也因着日头的升高渐渐散去,街头巷尾没有了熟悉的麻辣馨香,连跟着太阳一起冒出头的镇中老人们都觉得少点儿什么。 “咦,这是要干嘛?” “……” 随着几声的惊呼,人们都看到了早先麻辣摊子的位置上多了架子,还有几个镇子上常修房子的梓人在忙碌,似乎是要搭什么。 “这是弄什么?”有人问。 “棚子。”梓人道。 “干什么的?” “不知道。” 也知道从梓人的嘴里打听不出来什么,又问在外头盯着的李清田。 “做什么营生?” “吃食。”李清田回。 “当然知道是吃食,什么吃食?” 李清田意味深长:“好吃食。” * “细如龙须,颜色鲜浓,汤汁浓郁,唇齿留香,看去仿若云雾缭绕,故称龙须面。” 平安镇另一处的街头,卜卦的摊子前,苏棠端坐,浅笑盈盈,好似说的不是让人垂涎欲滴的吃食,而是寻常的小事。 璇玑子捋着须仍是安详之态,喉咙却已轻轻的滚动了下。 那什么麻辣烫已有听闻,昨儿更是亲口尝过。 嗯,现在想来那辛香还在嘴边上流连不去。 而这龙须面,只是听着就比那麻辣烫更对胃口。 “施主来意,贫道已然知晓,贫道必会捧场一二。”璇玑子道。 苏棠笑着摇头:“不,小女子此来是另有要事。” 璇玑子垂首示意。 桌上黄纸仍在,笔墨尚可。 苏棠还是摇头:“大师可还记得昨夜募捐之事?” “如何?” 苏棠轻叹:“小女子深以为区区三文难以言述大师于小女子之恩情,故小女子有意日后所售卖之龙须面每一碗便有一文捐于我三清尊神。” 璇玑子微讶,清湛湛的目光看着她,似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苏棠目光坦然,毫无遮掩。 片刻,璇玑子扬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声如云雾散散,沁入心脾。 “不必。”璇玑子道。 苏棠:“?” 明明看这位大师收钱的手段,和她根本就是同道中人。 璇玑子看出了苏棠的疑惑,道:“贫道曾听闻施主的麻辣烫每日至少五十碗,若来日施主生意兴隆,更是不在少数,日益累计不出数年,必能得金身一座,若贫道真有庙宇在侧,自是喜不自胜,只是尊神在贫道心中,并不需募捐,唯有多谢施主慷慨。” 苏棠浅浅微笑。 她算是知道道家的没落是真有道理。 “既如此……”她也只好另想法子。 “然既施主有意,贫道也可给施主寻个法子。”璇玑子道。 苏棠眼中一亮。 她就知道—— 第28章 听夫人的 周侗少年习武,后拜少林派武术名师谭正芳为师,得到少林武术真传,后又转向他的大师兄,当代拳术大师金台学习拳法,民间曾有“王不过项,将不过李,拳不过金”的说法,这其中的项指项羽,李指李存孝,金就是金台。 药膳乳鸽汤是醉仙楼的招牌炖汤,名气很大,很多人光顾醉仙楼都是冲着这份炖汤而来。 因此,有时实在是太无聊了,月白就想道,自己这么闲、那要不要也在悬赏榜上找几件任务做做呢? 巧儿终于佩服了,还是五体投地、发自肺腑一般的佩服,就连她那巨大的虎口、都在此时张的老么老么大了。 这不是制造明星效应吗?然后以明星带动消费。够先进的营销模式。 可见,百灵每一个招式发出的攻击绝不是随意的动作,剑上的气势能破白尔风的羽毛幻影,也能杀人于无形。 蓝翎儿之前在自己的场子里,跳了一场钢管舞,那轰动的效应可不是一点点。 百灵掌心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椅子的扶手,如此,明明兽族这些年吃了人族许多的亏,龙君泽却未有大动作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光是灯关掉,就能够让他们从这儿经过的时候不被看到吗?你未免有些掩耳盗铃了吧?”即便是嘴上不相信,但是吴敌还是将手杖中的术法给停止掉了。 对此,月白自然是接受的,他在第三天开始就与家里头的人鬼妖们相互进行切磋,而且,每当他打累了的时候,就和大伙儿讨论一下自身所拥有的各种本事。 “我可没有能力请来这么厉害的律师,据说这次有高人相助,那个律师就是他请来的。”晨风假装神秘,半开玩笑半说实话的说着。 这理由大约是真有其事的,因为众人还记得汤庄主受了绝命蛊之后,最先怀疑的竟不是蓝大酋长,而是魔教,若是有着这段前因,便能让人想通了。 赵律皱着眉头把刚才所言回想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传了赵松赵槐,吩咐他们留意南疆境内的各种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回报。 不一会儿,庄轻轻就光裸着身体从里面出来,然后直接进入了换衣间。 “见过了。这下倒是好了,他们都是认祖归宗了,我倒是被丢出去了。”霍司琳撅着嘴巴,然后一脸怒火。 刘晓天跟随林大师上去的时候,让同事们,好好的审问这个家伙。 阿九思忖片刻,便觉得韩千雪死得蹊跷,但韩百林既然没有再来求助,自己也不好随便插手,只好嘱咐了紫琉,让她派人留意着韩府的动静。 目前来说,他对于蓝星实在太重要了,这七天之中,多少人让他回去,不要冒险了,甚至还想要派人去保护他,但都被他给拒绝了。 他就开始疏离姜欣雨,虽然表面上还是那样,姜欣雨去流民营的时候自己就抑制了向前去的冲动。他其实是怕自己还会对着姜欣雨做出点什么事情来,到时候自己真的会后悔。只是这种东西不是说要抑制就能够抑制住的。 “肖大人,本宫这个要求可是让你为难了?”萧希微挑眉,凤眸缓缓的朝肖峰扫了过去。 叶浩生气的同时也是被这个岛国人感人的智商给折服了,这特么也不知道哪来发勇气跟世界人口大国对骂?怕是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他给淹死了吧? 看到秦岩居然将三魂六魄作为法器使用出来,卡西亚三个异道者惊骇无比。 “妲己被人欺负了。”我简明扼要地主动讲明近期大事,成功转移话题。 我也不理他们,缩在角落闭目养神,一闭上眼,疲倦袭来,5秒钟都不到就看见周公了。 只是李元宏在受了诸葛善于的恩惠后,在诸葛善于面前毕恭毕敬的,简直就像个孙子一样。 岂料玄铁阵坚持了数十秒钟,那陡然增长的玄铁链居然瞬间变回原形。 “行,你来吧,不过有一点,哥可不给你当超能力净化机。”我提防道。 “走回去禀告大长老,”在季家城中的某个角落内,两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少年看着神天离去的背影后,其中一人就出声道,随后就和另外一人离开了这里。 彭思涵捏了捏粉拳,她想不到,夏仟蕊的男朋友,还是一位内劲高手。 马上传我法令,派出宗门内精英弟子下山去寻找一位叫神天的少年,如果有反抗的,可就地解决。 “好气魄!这么好的消息和这么开心的时候,应该找人分享下!需不需要送你去陈家呢?”罗笑道。 “呵呵!只怕你会被龙族发现,然后触怒龙族,早晚会知道的,走吧!回海王宫。让臣民们先不要出水面。”说着海王衣袍一挥,然后率先转身向着海底行去,身后是接近千人的禁卫军,紧紧跟随。